「她的芳名是──」李富凱的眼皮跳動了一下,假意隨口問。
「丁璦玫。」羅蘭報出了名,一雙慧眼目不轉楮地看著他的反應。
李富凱面帶有趣的笑容,心里卻暗咒近來時運衰竭,人一旦倒楣,走到哪都會撞牆壁。羅大小姐的姊姊的確不是白衣天使,沒想到卻是他老情人的同窗舊友,還是個在學堂執「教鞭」的!真是衰到家了!為今之計就是──裝傻!
「我是平凡大眾臉,有很多人將我錯認為別人,所以走在街上被陌生人認做兒子、孫子對我而言是家常便飯了,甚至直沖著我喊爹的小孩都有。當然也有不少人說我長得像潘安,甚至說我是賈寶玉投胎轉世的也大有人在,不過這兩位曠世美男子我都沒見過,實在是天不從人願,可惜得很。」他才剛在結尾處盡上句點,五張原本塞滿「金元寶」的嘴,差點將業已嚼欄的「碎銀子」全數噴出來。
羅曼趕忙起身藉口要拿衛生紙,捂著嘴就躲進了浴室,他將門一關,就坐在馬桶上狂笑不止。
張慈敏說要舀湯,雙手抓起空碗公就閃進廚房,身子往牆壁一靠,便抱著肚子、淌著淚地嗤嗤猛笑。
羅敷從沒見過有人如此大言不慚往地自己臉上貼金過,氣得差點去擰捏坐在身旁的他的大腿。
倒是林玫雪及羅正宇交換了一個會心的微笑後,釋懷了。
畢竟這人夠聰明,懂得以幽默化解尷尬又僵硬的氣氛。小敷怎麼會認為這人是忠厚木訥的大傻個兒呢?林玫雪想著,即刻以箸夾起一塊雞肉,放進李富凱的碗內。「來,多吃菜。這塊肉算是伯母對你剛進門時招待不周的歉意。」
「謝謝您,伯母。」李富凱鄭重的道謝。
羅曼克制住自己後坐回圓桌,仍是笑眼打量眼前的人。心想這人不簡單,絕非等閑之輩,只有他那個傻小妹才會把人看走眼。
「李先生,你今年貴庚啊?」羅正宇伸出筷子夾菜,隨口問問,怎知無意間竟點燃一件小紛爭的導火線!
「我三十五。」
「他三十!」
李富凱和羅敷同時報了數後,皆咬牙切齒,不高興地扭頭互望對方一眼。
「你明明就是三十歲,為什麼要多報五歲?」羅敷壓低音量,不顧家人有趣的眼神,語帶譴責的說︰「你又不是年屆五十五,虛報年齡有退休金可領。」
「誰告訴你我三十來著?」他斜睨羅敷一眼,依舊動著筷子將食物往嘴里送。
「你自己說我說是就是羅!」這人還真健忘!
「我叫你去跳河,你也去嗎?可見你看人的眼光及判斷是非的能力一向不準。我三十五歲!少報五歲不會讓我看來更年輕。」說完就轉頭對羅正宇道︰「我的的確確是三十五歲。」
「嗯──很高興見你們達成共識。」羅正宇松了一口氣,已不敢再問任何問題,免得累了這兩個冤家。
用餐完畢後,李富凱和羅曼便坐在客廳內聊天,兩人年紀相當又喜歡打網球,所以投緣得很。羅敷則坐在沙發上以肘抵膝蓋,撐著頭,無聊的看著電視,還頻頻轉頭望著那兩個大頑童有說有笑的喝著啤酒、哈著煙草。
羅曼在抽煙!他多久沒抽了!李富凱這個人不僅粗魯、厚臉皮,還是個標準的「燕朋」!
結果三點時,他們竟相約要去打網球,氣得羅敷連句再見都懶得說,就把自己關在房里生悶氣。
篤!篤!一陣叩門聲傳來。
「羅曼!你給我滾!」她頭也不回,劈頭就是一頓罵,「胳膊向外彎的牆頭草。」
門邊的人嘎笑出聲,「那就是說我不用滾嘍!因為我不是羅曼。附帶聲明一點──人類胳膊的骨骼構造的確是向外彎的。」李富凱雙臂抱胸,倚在門邊,嘻皮笑臉的說︰「我們要走了,你要不要來?」
「不去!我又不會打網球,要我做球童?作夢!」她扭頭將下巴翹得更高。
「不會要你做球童的,反正你跟上就是了,我不會虧待你的。三分鐘給你考慮,不來別後悔。」
結果羅敷雙頰鼓鼓還是跟了去。心中還不時咒著,他不但沒當她家人的面跟她公開賠罪,反而還一一安撫她家人的敵意,而當初口口聲聲要幫她出氣的哥哥甚至已臨陣倒戈。這個人簡直是走運!
他們的確沒讓她當球童撿球,卻派給她另一份差事──羅子桐的保母。既然她氣不過,便故意買了一大筒巧克力冰淇淋和小佷女共享美食,為了就是要和羅曼唱反調。
等他們打完球時,已六點了。羅曼帶著羅子桐和張慈敏大手一揮,開了車便走了,撇下她一人呆站著,等著淋浴換衣服的李富凱。
他出來時,已換了件清爽的短袖白襯衫及黑色西裝褲,連鞋子也變成黑亮的皮鞋,剛刮過胡髭的清帥模樣,吸引不少過往行人的目光。
但是羅敷彷佛瞎了眼般,無動于衷的站在他身邊,冷冷打量他,「你不是怕熱嗎?小心中暑!」她已經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即使他身披龍袍也絕對沒個皇帝樣。
「中暑!在太陽快下山時?我看是月暈還比較有可能。」他拿起提袋及網球拍,另一手牽起羅敷的手。「走吧!」
「走?走去哪兒?」她咕噥著,被他猛的一拉,差點絆倒。
「去參加一個婚宴。」
「婚宴!」羅敷大吼,甩開他的手,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裝扮。「穿短衫及短褲去喝喜酒?我不去!會被人丟出來的。」
「誰敢!」他惡作劇的看她面帶難色的臉,「再說又不是你當新娘,打扮得再花枝招展也沒人會理你一眼。」
「你居心叵測!」她還是不信。「你心存報復,自己回家拿球拍時就打定了主意,卻沒知會我一聲。」
「我不是,只是誠意想邀請你跟我一道赴宴。」說著抓起她的手,好像拖著一條小狽一樣,強迫她跟上,叫了輛計程車。「很抱歉我沒事先告訴你,那是因為我認為你這樣穿沒什麼不妥。」他哄著她,催促她上車。
等到她步下計程車,自覺茫然、渺小地站在舉行婚宴的豪華大飯店前,才惶恐的意識到自己的穿著不僅不妥,而且是大大的不妥。所以她沿路低著頭,想閃躲人來人往的目光,拿他當擋箭牌似地緊跟在他身後,穿入飯店大門。
「大小姐!你當我是導盲犬啊!抬起頭來看路啊!」他哭笑不得的在飯店正廳煞住腳,轉身面對她,一手輕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的視線與他交會,一觸及她那對怨懟的明眸後,嘆了口氣。「別這樣,很多觀光客也是這樣穿的,你就把自己假想成一名游客,不就成了。」
這一招有效。羅敷當下放眼瀏覽金碧輝煌的正廳,當真就看到一些穿得比她還邋遢的人正器宇軒昂、神氣的邁開步伐,便也打起了精神。
「喂!李富凱!你準備紅包了嗎?你知道最近的行情嗎?」她一旦恢復自信後,就變得聒噪異常。
「行情?什麼行情?股市行情,還是暗盤行情?」他裝傻地問。
「看樣子你一點概念也沒有,上回我有個同學結婚時一人是一千六。你包了多少?」
「兩人就是三千二了!」他避重就輕的閃過她的問題,拿話搪塞她。
羅敷以為他已準備妥當了,就吁口氣、笑眼打量眼前的貴賓廳。這樁姻緣是「李官聯姻」,人口處還掛了一大幅經過油畫處理的新人照。
「喂!新郎也姓李,跟你有關系嗎?」她趁著李富凱到招待處交付禮金時問道,見他拿出一個紅包袋放在桌上,並交代接待人員說︰「待會兒再開。」轉身拉著她進入宴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