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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心男子 第11頁

作者︰關雅

鄭秘書一逕點頭努力控制住淚,強抿微顫的唇,安靜坐在原位盯著火冒三丈的年輕總裁。當初她知道一表人才的總經理要從瑞士回來時,高興得不得了,總是企盼著能吸引他的注意。但才三個禮拜,她就發現他有四件事絕類離倫、冠蓋群英。

第一,他酷呆了!

第二,他很會罵人,損人的字眼兒從不帶髒字。

第三,他也很會釘人,凡是被他釘過的人,一定是死死地平貼在牆壁上。

第四,凶歸凶,他信賞必罰。

「很好!克制力不差。這表示你還不是一無是處的花瓶。薪給酌加百分之十,即日生效!」說完扭頭就走,留下一臉訝然、怔忡的鄭秘書。

李富凱趕著在五點前離開這幢大樓,以防又遇上那個千古罕見、令人發狂的「鄰家女孩」。他一跨進電梯,命中注定的新任受氣包,在電梯停駐四樓時,便跳了進來。

他正雙臂抱胸、右肩斜倚在明鏡上,閉目養神。不料一個驚呼打斷了他的調息,也摧毀了他所剩無多的定力。

「李富凱!好久不見,我以為你失蹤了。」是羅敷天真可愛的聲音。

他不耐煩的撐開眼皮,厭惡地掃瞪了對方一眼,冷眼打量她眉清目秀的臉龐。然而此刻的他只想獨處,沒心情跟人噓寒問暖。

「羅嗦!」他狠狠丟出一句話,換了一個站姿,以手抵住牆。

羅敷不以為忤,關心的問︰「怎麼了?挨上司的排頭了?」

正好相反!他在心里嘀咕著,不想張嘴說話,免得傷了她。但是她很不懂得察言觀色、又非常不識趣,就憑這兩點,她絕對構不上勝任高級主管秘書的條件,她跟著安先生做事,實在是天靈靈、地靈靈的一對工作搭檔。

「別這樣板著臉,告訴我嘛!我們一起把那個罵你的人損回去,罵得他狗血淋頭、傷口長瘡。」

「你是誰?好煩人!」他強忍怒意,但仍冒出一句話。

羅敷錯愕地彎下腰,向前傾,輕語︰「你吃錯藥了?我是羅敷啊!」

「羅敷?怪里怪氣的名字。」話才月兌口而出,他便後悔了。

他傷人的話猶如冷水澆頭,教羅敷清醒了一半,馬上打直身子,泫然欲泣的表情才剛襲上臉龐,兩滴淚就不爭氣地奪眶而出,紅紅的雙唇亦是一抿地往下撇。不僅二十五年來的委屈,甚至連後半輩子的委屈都由心上冒出。此刻的她不只討厭眼前的男人,更埋怨她的雙親沒給她起個好听又優雅的名字。

「沒錯!但至少我該慶幸自己是個女的,若生為男人,就真的會被叫成‘羅梭’!」

電梯門一開,她就抬高下巴,故作不在乎的跨出電梯。

她一面緊勒包包,一面詛咒那個粗魯的大白痴,縴細的身軀像頭失心的斗牛般直朝車站撞去,嘴里還不時咕噥︰「你是只豬!一只沒腦袋的豬!即使有腦袋,也都是塞得滿滿的豆腐渣;你是根大木樁!一根腐朽、愚不可及的大木樁!朽得連蕈菇類都不屑落定寄生!你是個笨蛋!一個不折不扣的大笨蛋!笨得連如何滾蛋都不會,你是……」

已氣得臉色發黑的羅敷就這麼一路叨念著,根本沒留神去意識過往行人們已將她看成一個發神經的瘋女人,人人皆退避三舍,她反而愈罵愈大聲︰「你是一個目不識丁的大粗漢!一個寡廉鮮恥的白字大王!連小學的國字都不會,還騙我你會英文!沒水準、沒深度的賴皮蟲!」羅敷拚命以手背拭去淚水。

而慢慢踱步尾隨羅敷身後的李富凱,則是雙手插在褲袋內,一派優閑地傾著頭,津津有味的聆听前面正發起威、為他開路的母老虎將自己罵得體無完膚,並且下了一個結論──有夠精采!

回程途中,一個佔車頭,一個踞車尾,一直到終點站,兩人都沒對上一眼。

※※※

一回到家,羅敷推門進入客廳,飛躍過正看著電視的雙親,跳過坐在地上玩著家家酒的羅子桐,跨過正蹺著二郎腿、翻閱報紙的羅曼,經過牆角櫃時,肩上的大包包不小心的打掉了嫂嫂從才藝班學回來的插花盆景,直沖進自己的臥室,將皮包一摔,一頭就栽進厚枕頭里放聲疾哭。

羅家的客廳里彷佛被龍卷風橫掃而過,每個人都心有余悸地面面相覷、噤若寒蟬的不敢作聲。

「怎麼啦?」張慈敏從廚房出來,一瞄到攤在地板上的慘狀時,忍不住哀嚎出聲︰「我的盆花──」

羅曼給了她一個噓聲,截斷她的叫喊,比了比麼妹的房間,輕聲道︰「這麼多年來都沒發作,也該是時候了。大概又是為了那四個字吧!」

「什麼?」張慈敏不解的問。她嫁進羅家也六年半了,從沒見過小泵發這麼大的脾氣,自然是搞不清楚狀況,直想一探究竟。「哪四個字?」

羅曼將報紙疊整齊後往旁一擱。「我剛進大學時,她才十歲,偷偷喜歡上同班的小男生,好不容易鼓足勇氣跑去跟人家說了愛慕的話。那小蘿卜頭竟對小敷說︰我爸爸說‘羅敷有夫’就是一個已經有老公的女人。你有老公,我不要!耍不然我會被關進派出所。結果她一回家就哭了一夜,三天不肯去上學,還是我翹課去跟她的級任老師請假。」

羅正宇及林玫雪無奈的互望一眼,做媽媽的就開口了︰「這名字好得很呢!怎麼就這麼在乎呢?」

「真傷腦筋!本來是想幫她換個名字的,但當時改名沒那麼容易,戶政事務所的辦事員說,一定得在同區找到一個同名同姓的人才能換。當然啦!這名字又構不上不雅的條件,所以──」

「爸,沒關系,我去跟她聊一聊,你們繼續看電視吧!慈敏,你就暫時裝作不知道這回事。」羅曼說著站起來,就麼妹的房間走去。

羅曼輕敲門板兩下。「嗨!我能進來嗎?」說著就走進房里。

「你已經──進──呃!來了──呃!」依舊伏首于厚枕中的羅敷哽咽地提醒他。

「真的?我倒沒注意到。」他坐進小妹床邊的椅子,看著從枕頭里起身的妹妹擦拭著淚涔涔的面頰,關心的問︰「要不要談一談?」

她搖了搖頭。

「談談好!別把心事悶在肚里,蛔蟲都會給你悶死。」

那個頭還是左右搖了搖,俄頃,又突然轉向了!澳成上下點頭。「為什麼──呃!你跟──羅蘭的名──字就這──麼好,我卻得為──我的名──呃!字一生受──人奚落?」

羅曼嘎然乾笑一聲才說︰「你知道嗎?小敷,我一直都很仰慕古詩里的那名奇女子,若真是做了她的丈夫,實在是一件光榮的事。」

「我要──跟嫂──嫂說。呃!」她哭笑地威脅。

羅曼見妹妹破涕為笑,心疼地抓抓她的頭發。「好了!是不是有人不知趣的又冒出那四個字?」

「也是──呃──也不──是呃!」

「什麼意思?到底是不是?」羅曼胡涂了。

「是四個字,但──不──是那一句。是──更令人──生氣的話。」

「說來我听听!」

「怪里怪氣!」羅敷已逐漸恢復聲調。

「什麼!有人竟批評你的名字怪里怪氣!是誰?我找他算帳去,品味那麼差!」羅曼擺出一副流氓強替人出頭的曳樣兒。

「他本來就沒品味、又差勁、又低俗、又吝嗇、又莫名其妙,他甚至連年齡的齡都不會寫!」她一古腦兒地宣泄而出。

羅曼以繞富趣味的眼神緊瞅著妹妹。「他?是個男的?不會寫年齡的齡?該不會又只有十歲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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