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門大開後,我從容地穿上厚大衣及手套,並圍上了厚圍巾,然後拎了一只大背包,全副武裝地隨著魚貫的人華步出機艙外。
三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想著英國的種種,倫敦的街景、霧氣、雨花、白星點點的綿羊點綴在綠野仙蹤般的田園、靄靄的山嵐及湖泊映月等美景,無一不教人回憶。
現在,當我又踏上這片土壤,卻一點也嗅不出歸屬感,我仍是個飄泊異鄉的流浪客。
打起精神走進了人境大廳,一接觸到凜冽的空氣,我的身體霎時凍結一般,吸人的冷空氣教我懷疑地想著,為何我的肺沒倏地也結晶起來?
廳內擠滿了新年過境的旅客,在這歡笑與喜悅交集的場合,我突兀孤寂的單薄身子機械地從人摹中穿梭而過,強抑拔腿狂奔的沖動。
由于我是中英混血兒,黑眼黑發常使人將我誤認為南歐人。除非必要,我很少費唇舌去解釋我的身世。
記得剛住進祖父母家時,我很費力的去適應拗口聱牙又難懂的威爾斯腔。
大概因為花了不少的心血,才適應當地的風俗民情,使我對那片土地產生了濃厚的感情。那是片如詩如畫的天堂,是幅成蒘綿羊與樸素小農舍互相交織而成的錦織畫。
記得剛轉學時,學校褢有位梅珍妮小姐很賞識我,一直想把我當天才兒童訓練,但是被爺爺拒絕了。他的理由是因為我自從母親去世後,就變得很沉靜,失去了一個少女該有的活力,而我的父親又不在我的身邊指引我,給我鼓勵。若真的答應了梅小姐的計劃,他不知道我會變得像什麼樣子。于是,天才兒童的計劃轉到另一個男孩身上。我大學還沒畢業,他就得到了物理博士︰但听爺爺說,現在那「天才兒童」還是不知道自己要什麼。
梅珍妮小姐在二十八歲時嫁給當地一個小銀行老板,生活無慮卻也沒放棄教育工作。她曾多次暗示我爺爺,若我肯的話,現在的成就一定非凡。我知道她欣賞我的資質,盡避她總是不忘數落我為「隕落的天才」。
想著往事我步出機場,搭乘地鐵來到維多利亞車站,坐上往西行至威爾斯道府卡地夫市的巴士。
近鄉情怯!我已等不急擁吻女乃女乃刻著慈祥皺紋的臉頰。
車行三個小時,窗外灰暗的景物已轉為銀絲的雨滴,它們滋潤著如茵碧綠的阡陌牧草地,擊打理頭苦干啃著青草的羊群。我的眼光無法撤回,心中饑渴地想一眼飽覽遠處起伏的山巒,直到身旁一位低沉的中年聲音突然響起,才將我的思緒拉回現實。
「抱歉,你是本地人嗎?」
我連忙回是,隨後注意身旁的中年男子。他的發絲已半白,身著昂貴、考究的西裝,肩上披著的風衣亦是「有牌」的,手中拎著一頂呢帽及卷成一根長條的報紙。
「啊!我早該猜到的!」他說。他一定是看我黑發、黑眼直接推斷出結果。而我從他的口音中得知他來自倫敦。「你住在這附近?」
「是!在南部中格蘭摩根郡,靠橋尾鎮與工業城塔伯港之間。」
「塔伯港?」他點頭後,側身問︰「那不是個工業污梁頗嚴重的城市嗎?」
「哦!它以前是,現在好多了。每年環保單位會嚴密地檢驗各工廠的環保設施及廢水、廢資源的處理步驟。盡避塔伯港給人文明有余、文化不足的印象,它卻孕育了二十世紀兩大杰出莎劇演員理察.波頓和安東尼.霍普斯金,他們以身為威爾斯人為傲,更不避諱談論他們的故鄉塔伯港。」我換口氣,看?他尷尬地吞了一口口水,不禁羞紅著臉暗咒自己多嘴。
「嗯!非常有意思。」他頓了一下,又問︰「你很愛這片土地,是嗎?」
「是的!這是上天賦予居爾特民族中最珍貴的一項禮物。我們的祖先在兩千年前羅馬人統治不列顛三島時,就在這兒生根了數十代。雖然沒有高大的體格來抵御外族,但在精神與心靈上,他們是不屈不撓的。其實不暪你,有不少人還不太承認英國王儲為威爾斯王子呢!」
他又是笑著點頭。「我有些後悔沒有好好修些歷史,不然就可以和你討論了。」
我笑了笑,就怕自己再說出冒犯他的話。改變話題後,我們禮貌的做了社交性的問話。
「你初次來到此地嗎?」
「哦!不是!這是第三次了,我是來看一幢房子的。」
「房子!」我睜大眼很有興趣。「我不想多解釋,但是若你打算搬來這兒定居的話,相信你一定會愛上這片厚實的上地。其實土地也有個性的,就跟人的個性一樣!」
「唉!听你這麼說,我個人倒希望是為自己來看房子的。不幸的是,那個房子太大,人得我無力負擔;我只是來替我的委托人定契約的。」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懷疑他是房屋經紀商。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解釋道︰「我只是區區一個小律師,專門幫一些權貴做跑腿的生意。」
他謙虛的口吻令我喜歡他的人了!
「權貴?」我喃喃念了一句。「那也不錯呢!周旋于上流社會,如果在一百年前,這可不得了!我們這等身分都只能成鄉願或是小佃農哦!」我忍不住又摜了一句。
「繼承而來的產業,若無完善的經營與正確的實務理念是很難守成的。我的委托人中,有不少只是空有頭餃或是等著坐吃山空的廢人。封建制度流傳至今,是蕩然無存了!扁是產業的花息就抵不過政府征收的房稅。不過,時代在變,希望會愈變愈好!」
「是啊!銀湯匙餃在口中太久是會被口水氧化而發黑的!」我故意諷刺道。他非但沒反駁,反而點頭笑笑。這人風度好得無可挑剔。
「我認識的一位地主就不一樣子!他總是戲稱自己是個牧羊人。不凅他不是單單在牧羊而已,他精于改良品種,同時又經營許多和羊有關的事業。」
「我也喜歡羊兒,牧羊不錯呢!」
「但是對一位出身上流社會的貴族而言,牧羊可不是個傳統及體面的事。」他似乎很欣賞這個貴族,拼老命幫他說好話。
「人總是得朝著自己的興趣做事才會做得起勁,不是嗎?上古希臘很多高貴的王子也是以放羊為主。這位貴族仁兄肯紆尊降貴從事務農,一定是位肯上進的人。」
他點頭附和我。「這位公爵……」
我吃了一驚,想著自己也見過一位準公爵,但沒這麼勤勞。
「很有遠見,插手此行不過短短三年,就讓北蘇格蘭的產地得到物盡其用、地盡其利的效果。他將羊女乃副產品及羊毛織品成功地推廣並打人歐陸。這可不簡單!要想和紐、澳與褔克蘭的羊群競爭,實在不是件易事!」
「真的!提到羊毛我是個大外行。」我鼓勵他再多談一些。
「我國境內羊翠種類多得不可勝數,光是威爾斯羊群就有十來種。最今公爵喜愛的羊,就是在北海外海的錫特蘭島上繁殖成活的錫特蘭羊,它們的毛質豐厚又不易變質,經過化學加工處理潤色後,毛縴維還是光潤,沒有失去彈性。另外,屢次得到金羊毛優良品種獎的「溫斯力代湖羊」更是值得人夸贊,它們遍布整個北約克夏郡的山坡、昆布蘭郡,一直延伸到蘇格蘭,它們的毛又長又鬈地蓋滿全身,就像是穿了銀絲線的掛氈。」
「嗯!」我想像著「溫斯力代湖羊」的怪模樣,想跟希臘神話中的金羊毛做比較。「很難想像得出來,我只看過威爾斯山林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