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不放心,想過去看頤頤,身後卻傳來匆促的腳步聲和一陣緊張嚷嚷︰「怎麼只有你在?頤頤呢?」
是曇霓。
曇霓跟頤頤講完電話,愈想愈不放心,頤頤對真愛的執著與傻氣超乎她所能想象,她怕頤頤不曉得會不會又像昨晚上那麼笨守聞一夜,遂開了車來河堤找。
「在坡上。」聞沉靜地說。「她的情緒好像不太好。」
「當然不好啦,怎麼可能好?」曇霓又囔了,她跟聞本來是好朋友,但因為憂心頤頤,一下子顧不得語氣。
「發生了什麼事?」聞瞥向頤頤的方向,臉上顯露出關心。
「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
曇霓是看不下去了,索性一古腦把頤頤瞞著聞的事全說了出來。「你知不知道頤頤昨天晚上一天沒睡,握著你那只寶貝手撐到天亮,今天喊手酸!你知不知道她才剛睡醒,你一通電話來,她連衣服也來不及換,就飛也似的飛到你身邊?她對你這麼好,你難道什麼都不知道?」
聞呆怔了,霎時變成一個不能動的石人。他不只听見曇霓的責罵,更听見頤頤的情意,他無法調整全身脈搏呼吸,無法置信耳聞的事實。
他瞪著曇霓,心像整個被翻過來一樣充滿了復雜難解的情緒,驚訝、震撼而感動。難得施舍男人一抹好臉色的頤頤,她的淚水和憂愁都是因為他?
「咦?曇霓你怎麼在這?」
曇霓與聞的對話造成一片噪音的嘈雜,頤頤在坡下听不清楚他們說些什麼,但明顯听見有人對話,訝異爬回堤防來,不期然看見曇霓。
「你呀!」曇霓既關心又沒耐心地。「睡眠不足還出來混,想找死啊?」
「又沒事,」頤頤嘟嚷著,一點不感謝曇霓的雞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是啊,外表好好的,內心千瘡百孔!」曇霓不留情地,伸手就去抓頤頤。「走吧,我送你回去。」「要走也要一起走啊。」頤頤本能轉頭看聞,怪的是他的眼神定定地凝著她,帶著點矛盾猶豫又復雜的感情,這眼光把她的心往某種她不習慣的地方拉,拉扯得她心中亂攪,心湖波蕩。
她沒來由心慌意亂起來。他是怎麼了?在她走下河濱公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他自己有車!」曇霓不由分說拉著頤頤就走。「好啦,走了。」
「喂——」頤頤被曇霓拉走了。
然而坐上車,一直到曇霓發動車子開離了河堤旁的馬路,頤頤都一直怔愣地回想著剛才聞那深刻的凝眸,她好想知道那是為了什麼。
「你怎麼了?變啞巴了?」曇霓眼角瞄瞄她。
「你有沒有覺得,」頤頤求助于曇霓。「剛才我們要走的時候,聞怪怪的?」
「哪能不怪?」曇霓哼。「我剛才跟他說了這麼多,他好歹也有些感覺吧。」
頤頤心一懍,訝問曇霓︰「你跟他說什麼?」
曇霓就算不覺得頤頤應該感謝她,也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我把你的痴情,在他家陪了他一夜的事,全講了。」
頤頤重重一嚇,心跳忽然跳得飛快︰「他……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曇霓握著方向盤。「什麼都沒說。」
頤頤難掩失望,靠向椅背,卻不由得說︰「其實你不該在這時候講的。莎剛走,他的心情已經很差了,你再把這麼麻煩的事丟給他,他也沒辦法解決。」
一字一句,除了對聞的憂心,別無其他,頤頤似乎全忘了自己的愛戀能獲得平等的回應興否,一心只牽系在聞身上。
曇霓听了只能搖頭︰「這時不該講,之前不能講,那到底什麼時候才可以說?頤頤,你顧慮太多了,既然愛他,就讓他知道。」
頤頤搖搖頭,嘆了口氣。車窗外象征頤頤心情似的飄起一陣雨絲。
「下雨了。」頤頤自言自語似的望著窗外。「不曉得他還在不在河堤,有沒有淋到雨……」
「你也拜托一點好不好?」曇霓快昏了。
「我不回家了,」頤頤忽然說。「你載我去聞家。」
「干什麼?」曇霓傻了眼。
「我想去找他。」頤頤的聲音好堅決。
「不要吧?」曇霓覺得自己簡直像個白痴,這麼辛苦把頤頤從聞身邊帶開是為了什麼呢?到頭來還是得把頤頤送回他身邊。
「反正你也要回家,順路嘛。」頤頤堅持地說。
「實在是……」曇霓簡直就快氣死了,然而她就算氣死,也解決不了頤頤的事,她氣嘟嘟地一轉方向盤,朝她家的路走了。
這樣的雨像天怒人怨地拿水狂潑,置身于雨中立刻全身濕濘,聞佇立在堤防上,被雨淋得一身狼狽依然不減英俊之姿,眉字間陰郁又茫然的神色,讓附近的路人不免懷疑,這是在拍廣告嗎?
人生如果真能像廣告那麼片段而單純也好了。然而現在在雨里聞的眼前出現的只有頤頤那張關懷的臉,和莎那雙無情的眼,頤頤和莎是截然不同的典型,莎若是狂熱火焰燒滿他的心,頤頤便清澈如水,洗去他心里的煩憂。
每個人都看不清自己的弱點,總是一錯再錯。他的弱點,是自以為可以毫無條件地愛莎。可是他做不到,而且這樣的愛,是不可能有好結果的,他為什麼總是不懂?
這情況聞早就明白,卻只是看不透,然而奇怪的是在這一刻,就在這一刻,他的心忽然如水般清明。他心中一直有許多的傷,而頤頤似乎就是上天安排給他的避難所。
稀里嘩啦的雨,似乎正慢慢淋醒他,讓他的心回到空白的原點,得以看清一些原來的盲點,提醒他,告訴他,他是多麼的愚蠢?
有人願意給他全部,他卻傻到去傷害她。
他的心,被莎給粉碎了的,破裂了的,現在卻仿佛難以克制地正要起飛,正要奔放。
雨水模糊了視覺,但他的心里卻呈現絕無僅有的清明,他走向他的車,毫不猶豫地往頤頤家開去。
遠遠望見頤頤住的公寓,一陣莫名的激動便漫上他的心,他心急地隨便停了車,便奔上她家門前,但,屋內卻一點燈光也沒有。
聞有些失望了。他按下門鈴,如同他所臆想,屋內沒人回應,頤頤去哪了?他本能拿起行動電話撥號,那頭卻不通。
怎麼辦?他在門口來回走著,決定非等到頤頤為止。
然而,他等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頤頤的行動電話,他都快撥爛了,但不通就是不通。他心生一計,打給曇霓,這會電話通了。
「你知不知道頤頤去哪?」他直接問。
曇霓咦了一聲,反問︰「你呢?你在哪里?」
「我在頤頤她家門口,她還沒回來。」
「你在她家門口?」曇霓忽然受不了地嚷了起來。「哎,真受不了你們兩個。你在她家等不到她,她呢,在你家門口等不到你!」
「頤頤在我家等我?!」聞大吃一驚。
「我真敗給你們兩個了。」曇霓昏倒地說。「頤頤就是不肯上我家來等,一定要在你家門前當看門狗,等你等好久了,沒想到你竟然跑到她家去了!」
真是陰錯陽差……聞當機立斷︰「麻煩你告訴頤頤,要她別亂跑,我現在立刻回去!」
一邊在講電話的時候,聞已經一面跑下樓沖上了他的車,加足了馬力往他熟悉的路上駛去,等回到他家,他幾乎是緊急煞車停住的。
頤頤果然就坐在他家門口等,一看見他,她立刻站了起來,看見聞一身濕淋雨水,她一下子忘了一切,只是苦惱地嚷︰「你怎麼淋得這麼濕?」
「沒想那麼多。」他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