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很傻,但傻得讓人尊敬。」迎薔喃喃說。
「你說什麼?」方宸沒听清楚。
迎薔笑笑,換了別的︰「晶晶呢?她總是女的,也待在山上。」
「晶晶?」方宸很惡毒地︰「你說她是女的?她的手臂快跟我一樣粗了!我真覺得她跟德稚的身材應該反過來,難得德稚還要她當女朋友。」
原來晶晶是德稚的女朋友!迎薔明白了。
「你這樣貶晶晶太過分了吧?」
「沒辦法,我跟她什麼玩笑都開,反正她不會生氣,太熟了嘛。」方宸口無遮攔地一連串講下去︰「如果不很熟,我當然不敢亂開玩笑。比如我如果說你臉色蒼白得像僵尸,你一定不高興對不對?」
說著說著,方宸自動住了嘴,臉色很尷尬。
「呃……說太快了,不是故意的。」
那張臉龐讓迎薔根本發不起脾氣,她緊抿的唇其實噙著笑意。方宸補救地趕緊又變換話題︰
「來來來!我們也喝點白酒好了,我的背包里有紙杯。」
不知是刻意帶的,還是巧合,他從背包里翻了幾個紙杯出來,倒了半杯在兩個杯子里,遞給迎薔。
他舉杯一踫她的,紙杯沒有清脆的聲音,他幽默地︰
「敬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而我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迎薔忍不住要笑,半晌,才說︰
「你錯了,我一點也不美。」
「誰說的?」他十足正經。「你有一種優雅的味道,淡淡的,很特別,可是你的眼楮又很叛逆,不管怎樣,你至少是個中上美女。」
淡淡的優雅、叛逆的眼楮?迎薔頭一回听見這種形容詞,她眯著眼揪他︰
「只是中上程度的美女而已?」
方宸像獎勵她似的︰「如果你不要看起來恍恍惚惚,多點精神活力,分數會更高。」
迎薔默然了。她不是頭一次听方宸這麼自信而確切地表達它的感覺。她想︰方宸一定很清楚的認識自己,明確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才能用最具體、很自信的言詞說話吧?
這讓她不僅羨慕,甚至有些嫉妒。因為她──完全做不到。
她長嘆一聲。
「我也希望自己能有活力一點,可是好像很難。」
「為什麼?每天早上去跑步就好了。」方宸亂開玩笑,喝光了杯里的酒,又倒了一杯。
「我父母在我小學時就離婚了。我父親覺得他愛的不是我母親,而是另一個女人,于是就毅然決然走了。我歸我母親養。」
不知怎地,迎薔忽然很有心情訴說自己。
「也許因為我母親覺得她只剩下我,又加上我家真的滿有錢,所以從小我就像個標準有錢人家的小孩,什麼事也不用做,只要學好綱琴、念好書。你知道,」迎薔的眼里出現了難得的狡黠。「在你們這里,我生平第一次洗碗。」
「老天!」方宸表情夸張。「我們那些破碗一個才十幾塊──早知道拿鑽石做的給你洗!」
一句話把說的跟听的人都惹笑了。迎薔繼續說︰
「我母親不只不讓我做事,對我的保護甚至令人嘆為觀止。我在我家就算被蚊子咬了,我媽也會叫佣人來罵,罵她們為什麼不點電蚊香。」
「嘎?」方宸做了個被嚇到的鬼臉。
「我就這樣子,被當成保育動物一樣地長大,一直到我念了大學,才對自己的未來有了些主見。我有很多理想、很多希望,也計畫了很多。我計畫出國,遠離我母親的保護,可以自主地做一些事,做自己真正想做的工作……可是就在我快畢業的時候,我生了重病。那種病叫做──。」
「欸……。」方宸陡地打斷了她,神秘兮兮的︰「別把病名說出來。听過一個西方的古老傳說沒有?如果大聲說病名,上帝會听見。然後就把病傳給別人。你不希望把重病傳給別人吧?」
信這些?看來方宸是喝多了。迎薔微微一笑。
「好,就不說,反正那是很嚴重的病,血液無法制造足量有效的血球,我幾乎快死了。後來進步的現代醫學救活了我,我病了半年多,身體狀況當然不可能好,于是我母親理所當然的更不準我做事,甚至在我休養了半年多之後,醫生都認為我已經差不多恢復到常人的狀況了,我母親還是執意安排我的生活。然後──」
迎薔隨手撿起一顆小石子,奮力往前一扔,卻扔不遠。
「我想我就有點死心了。反正什麼事都不讓我做,也沒有什麼事好做,漸漸的,我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沒用的人,什麼都不會。」她頓了頓。「說真的,看到你在這里照顧動物,我真的好羨慕,可是我知道我自己沒這個能力。」
「誰說的?你真沒自信。」方宸皺起了眉頭。「喂小動物吃女乃有什麼難的?你當然也可以做得到。再說,你還是母的。」
迎薔亦笑亦嗔地瞪他,他卻十分正色︰
「說真的,你留在山上好了,可以喂動物,還可以喂我們。這里除了我自己煮的菜,其他人弄的我還真吃不下去。」
後面這個原因,才是重點吧?迎薔笑了起來。
「我以前從來不踫小動物的,我媽也不讓我踫。」
「為什麼?」方宸腿起眼楮。
「我媽嫌髒。動物又不天天洗澡。」她笑道。
「你不曉得。」他慢條斯理地說著︰「動物是最單純的,如果不去欺負它,她根本不會來侵犯你。人雖然會天天洗澡,卻不可能像動物這麼善良。」
迎薔怔了怔,再度臣服在他腦子里的那些歪理。說是歪理,倒也挺說得過去,他思想的成熟實在超過他外表的玩世不恭。抬起頭來,他那對漾著琥珀色彩的瞳眸在她心湖激蕩著,再一次,她深深為他所迷眩。為了掩飾自己酡紅的臉,她站了起來,散步似的,逃開了他。
「咦?酒喝光了?」
方宸耍寶地把酒瓶倒過來倒了倒,似乎沒注意到迎薔臉上的變化,然而其實他的視線沒一刻離開過她。他喜歡看她,更喜歡看她臉紅,他喜歡在她羞怯中所發現的那份純潔──足以令他投降的溫柔。
望著她清瘦的背影,竟令他的胸口憐惜地抽疼。她是個明理、聰明、善良的女人,像一塊最珍貴的美玉,只可惜失去了光澤;更糟糕的是連她的主人都用錯了方法照顧她,未曾將她打亮刨光……
方宸發現自己止不住想呵護她的心,想讓她快樂,想在她臉上看見笑容、看見自信、看見生命力……。
這真是件太糟糕的事!他才認識她幾天?他更無法確定自己能否留住她,或者該不該留住她,就已經先有了舍不得她的心……。
方宸的頭痛了,也暈了。是酒喝多了?他的酒量很差的。
于是等迎薔踱完了步子走回方宸身邊,她驚奇地發現,方宸居然躺在地上睡著了!
迎薔用兩只指頭捏起酒瓶,全空了。她只喝了小半杯,其它都在方宸肚子里了?可是這酒沒什麼烈度,而且灑過草地之後也剩不到一半,這樣方宸就醉了?
迎薔忍不住偷笑。很少看見酒量這麼淺的男人。她開玩笑地晃晃他︰
「喂,你今天晚上要睡這啊?」
原本是玩笑,可是方宸搖不醒,迎薔這下緊張了。回去的路她不認得,就算認得也沒辦法把方宸拖上車去,他幾乎有她的兩倍重。
「喂喂!醒來好不好?別鬧……!」迎薔又推又拉,恨不得給他一巴掌。
方宸不鬧,因為他已經睡得不省人事。
「喂!」迎薔賭氣地又扯扯他,他仍文風不動,甚至還打起呼來,迎薔哭笑不得,抬起頭來,還好她的車就停在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