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用的男人才拿這種話嚇女孩子!」
「我可沒嚇你。」那張帥氣的臉龐很認真。「鄉下本來就是這樣,昆蟲亂飛啦,沒有路燈……。」
「啊!你的……你的……!」
方宸的話莫名其妙被迎薔的尖叫聲給打斷,迎薔望著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十分恐怖,好像他的臉變成了鬼怪似的,方宸還傻傻地模了模自己的臉。
「怎麼了?我的臉晚上看起來像貞子嗎?」
「你的、你的……!」迎薔不停地往後退,指著他的手在發抖,聲音也在顫︰「你右邊的肩……肩膀上……蜘……蜘……!」
方宸不明就里。「肩膀?」
隨意伸手去抓,毛絨絨的,他倒一點不怕,抓下來一看,居然笑了起來。
「喔,這個,沒什麼嘛,鄉下這種東西很多的,這叫ㄌㄚㄍㄧㄚˊ,都市也有啊,你不知道嗎?」
說著,居然還捏著一只腳吊著遞給迎薔看,嚇得她尖叫無處躲,方宸還在繼續︰
「別怕別怕!它又不咬人。這間屋子靠水邊潮濕,ㄌㄚㄍㄧㄚˊ滿多的……。」
很多?迎薔嚇得雙眼圓睜像銅鈴!她不假思索她便往門外沖。
「你去哪?」方宸追過來,手上還捏著那只蟲。
「不要過來!」迎薔驚慌地又吼又叫。「我不睡房間了,我寧願去車上睡!」
「車上?」方宸很故意地把臉色肅下來。「開車門時小心點,草堆里有蛇,別讓蛇跑進去了。」
迎薔一雙美目火熾地瞪了他一眼,還是走出了室外。剛才原本頭還暈暈的,被方宸這麼一攪和一嚇,精神全恢復了起來!倒也不想那麼早回車上睡,卻是每踩一步草地心就跳一下,深怕真的踏到蛇什麼的……。
懊死的家伙!都是他,都是他害的?
磚屋前有兩盞庭院式的五燈,一張長椅,除此之外,還真像方宸所講的,不再有任何現代化的設備。她走到長椅上坐下,兩腳縮到椅子上來,整個人籠罩在燈光的範圍之下,有了點安全感。
雨已完全停了,蒙蒙灰白的雲擁著清冷的月,月華如水,染得綠草上的女敕芽晶晶翠翠的,徐徐的夜風,足以撩起人心底的思緒,吹拂著迎薔的長發,糾糾纏纏。
難得有這樣的山居夜景,意外地能有這樣的經驗,然而迎薔心中仍有揮不去的糾纏。她想到母親,不知在台北為她擔心成什麼樣子,便沒來由地心煩起來;然而另一部分的自我卻又為了這偶然的自由而慶幸。她不就是厭倦了家人的過度照顧才留字條出來的?
去找捐給她骨髓、救她一命的儲方宸,一來好奇那人長什麼樣子,想親自謝謝人家;二來不過也只是個借口,迎薔給自己的借口,好讓她有理由不告外出,然而現在這借口引出了更多理所當然的借口,畢竟她是被迫困在這,不是出自她所願。
如此一來,她自由的假期豈不正大光明地多了好幾天?就算被困在這山上,也令人興奮。
兩個自我──一個傳統的她要自己順從母親,另一個抗拒著要她听從自己的聲音,兩相矛盾糾纏。迎薔蜷著腿,下巴抵在膝蓋上,那瘦弱弱的身影看上去十分的無奈。方宸從餐廳里拉開窗,看見迎薔安靜的剪影,眸子迷蒙起來,無法轉移他的視線。
很難去形容她給人的印象。她的美,一半是外在的,那養尊處優的白皙皮膚,得宜的發型衣著,上流社會的優雅氣質。然而如果她的美僅止于此,那麼她不過是個缺乏特色、缺乏個性的紙美人,得不到方宸任何一句贊賞的,只是她還有另一半的美……。
不說什麼,光是耶雙水霧剔透的眼楮,黝黑發亮的瞳眸像珍貴而神秘的寶石。藏著不欲人知的秘密,贊賞之余,引出更多耐人尋味的問號,讓人想掘出她深藏的、真正的靈魂。
包奇怪的是,每多望她一眼,方宸就覺得好像在哪見過她。他從不信什麼似曾相識這套,可是她卻讓他有這種錯覺,好像兩人之間存在著某種連系。
「她好像不太習慣這里,坐在那干什麼呢?」晶晶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方宸身邊,望著窗外,有點擔心。「我去看看她好了。」
方宸很快攔住了她,對她笑笑。「我去。」
踏著輕快的步子,方宸手插在長褲口袋里走到迎薔身邊坐下,把迎薔嚇了一跳!轉頭一看又是他,沒好氣地立刻把視線調回來。
「怎樣?山上的夜晚很舒服吧?」方宸找話說。但迎薔不僅沒回話,甚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倒不氣餒,又說︰「耍酷?女孩子耍酷沒人要呢。」
狽嘴吐不出象牙!迎薔還是不開口。
「你知不知道你很擅長裝傻不講話?」方宸繼續逗她,迎薔終于有了反應,忍不住頂他︰
「你知不知道你很擅長把口水噴到別人臉上?」
唔,有反應了。罵人也算是種反應,方宸笑了起來。
「你還滿會躲避話題的嘛。」
「躲避你可怕的口臭!」迎薔長這麼大,還不曾對人這麼刻薄餅,這男人還真能引出她性格里的黑暗面。
「我有口臭嗎?」方宸手捂著嘴呵了兩口氣。「唔,剛才吃了大蒜……。」極出其不意把嘴靠近迎薔的臉。「喂,你叫什麼名字?」
惡臭!臭──迎薔嫌惡地又躲又煽,沒好氣地回︰「薛迎薔!」
薛迎薔?方宸陡地認真思索起來,自顧自地說︰「這名字真的好像在哪听過。」
「拿羅曼史的對白騙女孩子,太遜了吧!」迎薔逮到嘲笑他的機會,哪肯放過。
「不是不是……。」他仍然尋思著。「真的在哪听過……喂,你是不是參加過什麼選美,還是上過報紙的社會版?」
愈說愈不像話了!
「你知不知道我才剛認識你幾個小時,就覺得你很討人厭!」迎薔惱了,站起身來走開,不想跟他分坐一張椅子。
哪知方宸又跟了過來。
「怎麼你看起來溫溫柔柔的,脾氣卻那麼大?一副想把我在新光三越樓頂示眾的樣子。」
小狽從屋里跑了出來,搖晃著尾巴在方宸腳邊轉圈圈,方宸憐惜地一把將狗抱起來,逗著它,跟它煞有其事地講話︰
「我跟你說,你以後長大千萬不要變得跟那個女人一樣喔,這麼凶會把男人都嚇跑的。」
這男人,還真能教迎薔氣得腦充血!她煞住腳步,失去控制地瞪著他︰
「你可不可以不要管我?離我遠一點行不行?」
方宸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潑辣地罵人,不過仍是篤定地回答︰
「不行。」
迎薔翻了翻白眼,扭過頭不再理他。方宸閑閑地兩手插在口袋里,還是執意跟著她。
「喂,我只是覺得你突然被困在這里,一個人待在這陌生的地方,如果沒人理你,你一定又寂寞又難過。」
迎薔煞住了步子,有點訝異于這男人的細心體貼。如果他說的是事實,那這男人還真算是個稀有動物。
「而且下午你根本還不認識我們,就肯好心地幫我們拖車,」方宸仍追著她說個不停︰「如果我是女同性戀,一定會立刻愛上你。」
這是什麼話?迎薔的眉心又打起結來。好不容易對方宸有了一點點好感,立刻又被他給破壞殆盡!迎薔惱人地扭過頭來,沒有余力注意自己的措辭了︰
「你這人也真是奇怪,看起來老大不小了,廿好幾了吧?還這麼吊兒啷當的,我真懷疑你這樣能做得了什麼正經事!敝不得窩在這深山里!」
劈哩啦啦罵了一串,方宸怔了怔,不知是因為迎薔罵得如此流暢,還是因為過于殘忍的事實,他的表情僵了下,不過很快的,那張陽剛的臉上又出現了笑容。他不在乎地聳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