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也怨不得我,我也是領人家薪水辦事啊!」
「喲,你……」會計正要往外走,卻見到杵在門外呆若木雞的育溏之後,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後一臉不太自然的笑容,草草地朝育溏咧咧嘴,便從育溏身畔擠了出去。
她們的對話在育溏腦海中一再回蕩,背後也傳來竊竊私語,那些幸災樂禍地看好戲的目光,像是無數尖銳的刺,扎得她背上幾無完膚。
任淺淺的笑意僵在臉上,她筆直地朝同樣尷尬萬分的主編走過去。
育溏緩緩地將碩大的背包放下,看也不看他一眼,徑自將他昨天交給自己的檔案夾取出來,置于桌上。
「謝謝你這些日子來的照顧。」育溏對他輕輕地欠身,瞧也不瞧他一眼,挺直了腰背,面無表情地走出他的辦公室。
「育溏,育……」
育溏帶著復雜的心情,緩緩地任目光在眼前所有人的臉上溜過一遍,而後重重地吐出憋在胸口的氣,她輕輕地搖搖頭。
「謝謝諸位這段時日的照顧,讓我見識到何謂人心,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不要再有見面的一天。」
在眾人嘩然的交頭接耳聲中,她用力地甩上大門,這是她唯一允許自己發泄情緒的方式,而後,強忍著即將滾落的淚水,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車上,在往來路人的側目中,急急地將車駛離那個令她傷心的地方。
漫無頭緒地開著車子在街上閑逛,此刻育溏的心里已經麻木得沒有任何感覺。我還以為……老編願意給我一個跟平常人一樣上班的機會,結果……充其量他也只是希冀我能用那個令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頭餃,在交際應酬之中,為公司拉些廣告……
花瓶!我不過是只擺著好看的花瓶。除了爸媽的盛名,還有那個勞什子的選美頭餃外,竟一無可取?想到這里,她淚眼朦朧地胡亂轉著方向盤。
她完全不清楚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只知在她回過神來時,她多災多難的寶貝車,已經以很滑稽的德性,狠狠地咬上前面那輛車的了。
由于受到極度的驚嚇,育溏不由得微微顫抖著……她竭力地穩住自己的心跳,讓理智回到自己身上,此時才發現車窗外那個正手舞足蹈,不,是揮動拳腳,氣得破口大罵的男人……
她吁了口長氣,雙手撐在方向盤上,覷著圍觀指點的人越來越多,原因沒別的,實在是這肇事的兩輛車子阻斷了整條路的交通,使原本已經夠塞的交通,完全動彈不得……
好吧!長痛不如短痛!咬咬下唇,她鼓足勇氣推開車門,轉瞬間即發現自己正面對一大堵牆,即使她踮起了腳尖,也還只到他肩上的高度,而這個讓她必須仰起頭才看得到臉孔的男人,正喋喋不休地嚷嚷著——
「……難怪我一大早起床就眼皮直跳,就是有你這種粗魯的女人,見不得別人的車好!這下子好啦,昨天才出保養廠,你今天一大早就給我撞凹了,我……我鄔彬到底是招誰惹誰啦?」他嘮嘮叨叨地來回踱步,不時彎下腰去檢查自己的車子,滿臉全是心疼的神態。
「對不起,我心不在焉……」背後那些駕駛人的叫罵和按鳴喇叭聲中,育溏又窘又急,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出解決的方法。
「心不在焉?你說你心不在焉?」他伸手拍拍自己的額頭,以一種夸張的大動作,在那里呼天搶地。「喂,姑娘,姑女乃女乃,我求求你好不好,你就算沒知識,也要有點常識,再不然你看看電視也好嘛!有沒有听說過交通規則,或是馬路如虎口之類的口號?」
也不知是被他話里的譏諷之意所激怒,或是這一連串的挫敗使然,總之,那股長久以來被自己極力壓抑的情緒,此刻全部爆發出來,令她做出以往連想都不敢想的事——
「啪!」清脆巴掌聲傳來,她才自憤怒中醒來,明白自己做了什麼,育溏怔怔地看著那男人逐漸逼近的臉孔除了五爪印外,還有不容懷疑的怒氣……她忽然覺得喘不過氣來,雙腿一軟便人事不知地癱了下去。
☆☆☆
聞著濃烈嗆鼻的氨水,育溏幾乎是被嗆醒的。她掙扎著想要逃離那種刺鼻的味道,睜開眼看到正好整以暇,一手捏著自己鼻孔,另一只手以鑷子夾團沾滿氨氣棉花,在她面前來回晃動的男人時,育溏忍不住地垂下嘴角。
「好啦,你總算醒了。小姐,咱們得好好溝通一下,撇開你撞我的車不提,我最受不了的就是粗野的女人,你知不知道出手打人是很沒教養的事?」他將棉花扔到垃圾桶里,喋喋不休地叫嚷著。
听到他對自己的形容,育溏差點沒大笑出聲。粗野、沒教養?天曉得這些形容詞是最不可能用在我王育溏身上的,自幼便是最有教養,文靜嫻淑的大家閨秀……
「喂,小姐,我拜托你集中精神好嗎?你……該不會是撞成腦震蕩了吧?」他滿臉狐疑地盯著她瞧。
「鄔彬,美國那邊又打電話來催了,他們問你找到新的封面女郎了沒有?」門口有人探頭問道。
「去去去,我這會兒哪有空去管那檔子事啊,幫我問一下保養廠,這回又要多久才能交車。」
「鄔彬,封面女郎的事很緊急了……」
「火燒也沒我的車重要!」
門外的人眼見鄔彬火氣漸起,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只好聳聳肩。「隨便你,順便通知你一聲,你要我們去接觸的那些女星里,沒有人肯再月兌光拍照,你看著辦吧!」
這回鄔彬的答復是再清楚不過,他拾起一個大大的抱枕,往門口砸去,不過門口那個人伸伸舌頭,一看苗頭不對,拔腿便跑。
鄔彬發出幾聲冷哼,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育溏身上︰「好啦,現在咱們就速戰速決,你想怎麼賠償我的車?」
「呃……你認為我該怎麼賠?」
「基于肇事責任是在你身上,你當然要負擔所有的損失,依據我被撞的經驗來看嘛,七、八萬是跑不掉的!」
「嗄,七、八萬?就憑你那輛破車?」一听到那個價碼,再想想自己已經快宣告破產的存款,她難以置信地提高了嗓門喊道。
「喂,小姐,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請別侮辱我的愛車,它雖然看起來其貌不揚,但卻是我最心愛的寶駒,正因為它年事已高,所以更禁不起你撞!」
「請你說重點。」育溏實在懶得听他教訓。
「嗯?重點就是你恐怕得大大的破財一番了。」
「這點恐怕很困難,現在我最值錢的就只剩那輛車,除了它之外,我一無所有。」
他睨了育溏全身上下幾眼︰「不會吧,你該不會暗示你是啥一級貧戶……」
「不,我不是一級貧戶,」在他稍事放心了些之後,育溏這才慢條斯理地補上一句︰「但我比一級貧戶更慘,我一窮二白,剛剛又被老板炒魷魚。」
原本半張的嘴,在听到育溏的解釋之後,筆直地往下掉,只听見輕微的 啦聲之後,他便捂住下頰,哇啦哇啦地嚷著含糊不清的話語。
育溏瞠目結舌地望著他,心里開始懷疑這人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只見他立即由下往上推打著下頰, 啦一聲後,他的下巴又回到原位——
「哈,我的下巴已經很久沒有月兌臼了,算你厲害!那咱們現在該怎麼辦?你父母呢?」
「根據我剛才听到的馬路消息,他們也破產了!」
鄔彬定定地瞪著育溏,一時之間沒了主意。
看到他的臉色越來越陰霾,育溏真想找地方躲起來。但在她還來不及有所行動時,門口又傳來剛剛那職員雞貓子鬼叫的尖銳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