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上眼楮,仰頭任雨水將身上殘留的肥皂泡都沖刷干淨。
閃電越來越密集,猛烈的風雨撲打在他偉岸的身軀上,原本凌亂的思緒,逐漸冷靜。他抹抹臉,緩緩踱回長廊,伸手拿起披在欄桿上的大浴巾擦拭。忽的,在一陣玻璃碎裂聲後,是一聲似要揉碎肝腸的驚恐尖叫,他怔了怔後,匆匆地將浴巾圍在腰際,他想也不想地沖進黑暗的建築內。
焦急地敲打著門,但房內除了持續傳來撼人心神的叫聲外,並無回應。知淼立即舉起他赤果的腳,奮力地朝那扇堅固的木門踢去。
木門應聲而開,在雷電瞬光之間,只見她嬌小的身子蜷曲在牆邊,恍若受到極度驚嚇地尖叫不止。
他伸手去按了按電燈開關,不出所料的又失去電力了,這使他更是煩躁得只能一再伸手抹去奔流在臉上的雨水。「小姐……小姐?」顧不得全身濕漉漉的狼狽,知淼邁著大步來到她身前,竭力想在黑暗中看清她的容貌。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把我關進去,求求你,我一定會乖乖地听話,求求你,我怕黑……」育溏緊緊地攀著他的手不放,此刻只求不要獨自處在暗如神秘黑洞的房間內,她說什麼也不願意放他走。
「小……小姐,現在停電了,如果你覺得有必要,我可以為你點根蠟燭,好嗎?」
「不要,我不要進去,求求你,不要把我關到衣櫥里,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求求你!」育溏恍若未聞,頭似撥浪鼓般地左右搖動,猶如回到小學時期的自己,正哭鬧不停地哀求著那個朝天冷哼著的齊靜萍。
「噓,不要哭,沒有人會把你關到衣櫥里去的。」
「有,她會。不要……你不要走!」察覺到他似乎有離去的打算,育溏更是如驚弓之鳥地,一把摟住了他的頸子,壓根兒沒注意到他赤果胸膛上,布滿了水氣。
「咳……小姐,你……」對這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知淼可是半點都不敢掉以輕心,畢竟他已經吃夠了這種人稱艷遇把戲的虧,而且很不幸的,糾纏至今都還擺月兌不了,所以他滿懷戒心。
但身為一個身心健全的男人,他是怎麼也無法忽略掉自己生理上自然而然的變化,在這萬籟俱寂、風雨瀟瀟的深夜,即便是柳下惠再世,面對這嬌呢嚶嚶的軟玉溫香,只怕也難以正心忍性吧!
低下頭,在另一次閃電短促的電光里,他硬生生地將那些漫溢在腦海中的旖旎想象,全都壓抑下來……
是她那無邪清澈如小鹿的眼眸,教他不由得將滿腦袋瓜里的遐思,一筆抹消。
她似乎已經陷進某種狂亂的情緒之中,知淼仔細地端詳她如覆上層紗的迷蒙眼神,已失去了正常的焦距。
「不要,我會乖乖的……求求你不要……」緊緊地摟著眼前唯一的人,育溏根本已經累得無法思考了,只要有個人可以陪伴,伴著她度過這幽黑漫長的夜,即便他是個惡魔,也無所謂……
「不會,我不會離開你。乖乖地把眼楮閉上,好好地睡一覺。」伸手環抱住她瘦削的肩膀,直到此刻知淼才發現,原來她竟是如此瘦弱單薄得惹人愛憐。
「不,我怕,在黑暗中會有可怕的怪物……」
「不會的,只要有我在,任何怪物都不敢過來的。」
「你確定?」育溏將頭深深地埋進知淼溫暖的懷抱內,濃濃地打了個呵欠,這場驚嚇已用盡了她所有的氣力。
「我當然很確定。放心,我會在這里陪你,等你睡著了再走,好嗎?」握住她縴細柔女敕的手輕聲安慰,連知淼都詫異于自己竟有如此溫柔的一面。
「不可以在我睡著之前走掉噢,我好累……可是我不能睡,那些怪物會在黑暗中躲著,偷偷地跑出來……」她在濃郁的困意中喃喃自語。
「我不會走,放心吧!」抱著她,知淼慢慢地搖晃著彼此,在大雨滂沱的夜里听著懷中傳來的微細鼾聲……許久之後,他才發現自己正不成調地哼吟著那首布拉姆斯搖籃曲——
低下頭看看已經進入熟睡狀態中的女郎,他劃了根火柴,在瞬間即滅的火光中,他細細端詳女郎寧靜如嬰孩般的酣眠,心中隱隱傳來陣陣悸動。
窗外風雨漸趨轉小,不知不覺中月亮也自雲端中露了臉。漸歇轉弱的雨聲中,某只不知是啥名字的蟲子,劃破靜寂地發出第一聲鳴叫,引發了整座森林中的蟲鳥合鳴,而在這自然的大合唱里,知淼輕輕放下熟睡中的育溏,走出握星之家,朝那輛卡在兩棵大樹間的汽車走去,靜謐蓊郁的林木中,只有他沉重的呼吸聲,和著蟲鳴回蕩而去。
☆☆☆
寧靜,這是第一個躍進育溏腦海的感覺,伸伸懶腰,她詫異地看著這間陌生的房子,仔細地思索著,才緩緩地憶起了自己何以在這里的原因。
她以最快的速度跳下床,赤著腳在房間和走廊間急切地尋找,但空蕩蕩的房子里,完全見不到那高大男人的身影。
推開大門的落地窗,她訝異地望著自己那輛破爛的寶貝車,此刻正好端端地停在前庭空闊的院子里。喜出望外地跑了過去,她睜大眼楮地盯著貼在方向盤上的紙條——
「鑰匙在車上,走前請將門關好。」
沒有署名,也沒有任何多余的字眼。育溏將紙條收妥,迎向逐漸炙熱的陽光,仰起頭任陽光灑滿全身,片刻後才攏攏飛揚在風中的長發,準備打道回府。
將衣物都換回來之後,育溏這才看到駕駛座旁邊的大背包,背脊立即涼了半截。老天,我把老編所交代的事全都忘得一干二淨了!
草草地翻翻背包裹的文件之後,育溏苦著臉將頭貼在方向盤上,她翻著白眼,心里直犯嘀咕。這下可好了,我該怎麼跟老編回覆?
但……轉頭看看在晨光下,顯得安詳無比的木屋,昨晚的記憶又涌上腦海……突然想起有段遙遠但親切的旋律,她不由自主地輕哼著那溫柔的音符,將車駛離了木屋。
☆☆☆
育溏躊躇再三,猶立在公司門口,沒有勇氣踏入門內——
這教她如何對老編啟齒說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開開合合的大門中傳來間歇的笑鬧聲,一如平常她所習慣的聲浪。再這樣站在這里,委實也不是辦法,她深吸了口氣,咬著牙,鐵了心地推開門。
室內所有的人在見到她出現的一瞬間,全都停止了手邊的工作或談話,怔了怔,才又不約而同地低下頭,假裝出很忙碌的樣子。
她環視了周遭的同事一眼,勉強扯出一抹尷尬的笑容後,自眼尾余光中打量著同樣也是在打量著自己的眼光,眼觀鼻、鼻觀心地硬著頭皮,如拖著腳鐐般沉重的步伐往老編的門口走去。
手都還沒叩上門,這門就猛地往里開去,育溏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身子,卻听到令她難以置信的消息——
「我還是覺得很不妥,王一成跟張雪梅才剛宣布破產,你若在這個時候要育溏走人,這不是太不近人情?」那個全公司嗓門最大的會計,抱著一大疊的帳本邊往外走,邊朝里頭大吼。
「是嗎?我也是要對老板負責的咧,她雖然號稱是什麼選美小姐出身的,但她進公司這麼久,什麼廣告也沒拉到,薪水我可是沒少過她一毛錢,以那個價錢,我起碼可以找兩個同樣,或是比她更強的花瓶來擺著。」
「哼,你們男人啊,全都是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