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地先後經歷了不少的工作,只是主修旅館管理的她,並沒有實務經驗,再加上有個鼎鼎大名的母親,使她根本難以進入其他的旅館實習。而若進入母親所經營的旅館,以她的身分,又怎能期待獲得和同事們一樣的待遇?這使得她只得避著這個行業謀職。
王一成夫妻自她離家後便宣告仳離。父親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即梅開二度。乍收到喜帖時,育溏還頗不能接受,但在婚禮上看到新娘那挺得半天高的肚子,她才明白是肚子里的胎兒已等不及了。
輾轉地換了幾個工作,好不容易這家出版社的老板,願意讓她試試看,這給了育溏很大的信心。或許,我可以從這行業里走出一條有別于父母所規劃安排的路。我,王育溏,可以有我自己的天空。
在出版社被當花瓶,或者說是雜工般的使喚了幾星期之後,那天老板突然將她召進辦公室內。
「育溏,有件任務想交給你去跑跑看,你可以考慮一下,因為你還是新人,如果沒有把握的話,我可以派別人去。」將一大疊的檔案放在她面前,她的老板眼神中盛滿了期待。
迫不及待地打開檔案夾,育溏根本對里頭的內容沒啥概念,因為她滿腦子心思都已被喜悅的泡泡所填滿了。終于,老板願意讓我出去試試身手!無論這是件什麼樣的任務,我都要盡我最大的能力辦妥它,向所有的人證明我的能力!
「我可以跑,老板,您要我什麼時候出發?」揣起檔案夾,育溏興奮得兩頰泛起緋霞。
「唔,很高興你這麼有工作熱忱,只是……你最好先仔細地看看這堆資料再答應也不遲。這個叫胥知淼的男人,以前因為投資半導體而海撈一筆,之後,突然將公司賣給美國的電腦廠商,自己躲到山區去蓋了棟小旅館,當起老板來了。」
「嗯,他似乎也是個很有名氣的琉璃藝術家,我記得有一陣子報上有很多他的新聞。」
「沒錯,那是他首次的個展,而且反應出奇的好,所有的作品在開幕後的兩小時內,全都被預訂一空。但他卻沒有乘勝追擊,反而銷聲匿跡,完全過著隱居的生活。」
「老板你的意思是?」
「我想很多讀者一定對他傳奇性的歷程很感興趣,而你的任務,就是去找出原因,並且說服他將獨家發表權給我們,當然,如果能說動他出自傳的話,那是最好不過了。」
「這……難道沒有別的出版社去找過他?」
「當然有,但都被他打回票了。」
「那為什麼要派我去?公司里比我資深的……」
「他們也全吃過閉門羹了,所以我想換個方法,或許不要開宗明義的跟他說明來意,等跟他混熟了再提出專訪,甚至出書的計劃,或許他比較能夠接受。」在老板那洋洋得意的表情中,育溏也被他洗腦洗得認定自己必然會成功。
但千算萬算,老板可沒告訴我,會在這半途上就踫上這謎樣的男人!駕著車追逐著胥知淼奔馳如風的腳踏車。
在腦海中浮掠過種種過往記憶,除了兩眼直視前方呼嘯而去的單車外,心思早已飛遠,待她回過神來,只見前方兩棵大樹已迫在眼前。「天啊!」伸腳想要去踩煞車,但說時遲那時快、轟隆一聲,強烈地前後震蕩之後,她由極度暈眩中睜開眼一看,乖乖咚隆咚,車子正巧就嵌在那兩棵樹之間……這下她的車子就像是以垃圾為主題的後現代雕塑。
「喂,你還好吧?」這低沉渾厚的男性嗓音,喚回因過度驚駭而呈呆愣狀態的育溏,她似發泄心中的恐懼狂喊出聲——
「啊——」
胥知淼被她叫得心神俱亂,忙伸手捂住她尖叫的嘴,繼而將她自車里拎了出來。
「放開我!你想干什麼?」育溏張口往他厚實的掌心一咬,趁他松手的一瞬間,掙扎出他的鉗制,憤怒和恐懼佔滿了她的思緒,狂亂地盯著眼前這一臉混著不可置信和惱怒神情的男人。
「我想干什麼?我還想請問你小姐,沒事把車開進林班地中做什麼?」他甩了甩方才被啃咬的手掌,然後漫不經心地撿拾起她剛才掉落的太陽眼鏡。
「我……誰叫你要騎得那麼快!又不等人家,誰知道這里會有這麼多的樹木!」育溏一手揉著剛才撞到方向盤的胸口,另一手則去接過他遞過來的墨鏡……早碎得不成樣了……嘴上不免咕噥抱怨,臉沒好氣地垮著。
看著眼前這女郎毫無遮掩的容貌,知淼不禁為之一動,細致的五官,粉女敕白皙的膚質,毫無做作的生動表情……叫人不心蕩神搖也難……
所謂眉似倒影眼盈波,只怕就是指這種攝人心魄的翦翦美瞳吧!盡避此刻的她正滿月復牢騷,櫻唇微噘,臭著張臉也難掩嬌嗔絕美之姿。
胥知淼察覺到自己竟欣賞起這女子來,微慍地伸手挪挪墨鏡,轉身牽起亂中匆忙丟棄一旁的腳踏車,胥知淼跨上這有著最新科技結晶的新式登山變速車,自顧自地離去。
「喂,胥……胥先生,你等一等啊!」見他就這樣轉身閃人,育溏急得連連揮動雙手喚住他。
「又有什麼事?」胥知淼不耐煩地回頭。
「呃……你不能就這樣走掉啊!」
「為什麼?」
「因為……因為我的車被這兩棵樹卡住了。」
「我看也是。」他騎著車,在育溏已慘得不忍卒睹的車子旁兜了一圈,然後,慎重地做出結論。
我看也是!我的天哪,只要是沒瞎的人都看得出來啊!她翻翻白眼,挫敗地走向他。
「胥先生,我想你現在心里一定在嘲笑我的愚笨,但是……」育溏急著要解決眼前困窘的處境,不自覺把身段拉得老低。
「我沒有。」
「嗄?」被他突兀直接地打斷話,令她一時錯愕,只能瞪直了雙眼盯著他瞧。
「我沒有在心里笑你笨……」他重復自己的語意頓了口氣又接著道︰「我從沒見過比這更愚蠢的行為,你的駕照是怎麼弄到手的,該不會是捉兩只土雞去換的吧?還是,你根本就是無照駕駛?」
育溏被他話里的奚落激得七竅生煙,她咬著牙,要自己由一默數到十之後,這才隱忍著怒氣開口︰「抱歉,讓你失望了,因為最近有雞瘟,所以我是用豬肉去換的。」
瞄瞄她氣鼓鼓而脹紅的臉蛋,還有緊握成拳的雙手,胥知淼不禁莞爾一笑,挑著眉饒富興味地瞧著眼前的噴火美人。
「好吧,既然我已經踅回來了,那你想怎麼樣?」
完全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育溏完全被他給問倒,對于解決問題,她實在……無法可想!「呃……這個嘛……」
這輛車可是她辛辛苦苦將存了好久的小豬和銀行里的錢全拿去換來的,總不能就這樣報銷了吧!
抬起頭,見他干脆斜靠在一棵大樹上,雙手環胸地吹著口哨。唔,還是那首挺好听的「日出時讓悲傷終結」的藝術電影配樂,看他似乎也還滿有格調的嘛,起碼會去看那種艱澀冷門的歐洲藝術電影……
遠遠天際傳來幾聲悶雷,將育溏的思緒又拉了回來。天啊!都什麼時候還有心情去欣賞他吹的口哨……她頹然地拍拍額頭,企圖讓腦袋清楚一些……繼而把眼光停在正好整以暇瞅著自己的胥知淼身上。
「胥先生……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找拖吊車?我想……我沒辦法再將車子開出來了。」她乞求似地望著胥知淼,然後再以充滿抱歉的眼光望向自己剛買不到三個月的愛車,她只覺得心在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