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亂動!這位姑娘被重石和馬車頂篷從後背壓下,傷及內髒,那些是化瘀血的藥。不過她能不能活下來,完全要看她自己的生命力,今晚就是關鍵。」大夫從另一頭走進房間說道,他身後還跟著捧著湯藥的小童。
「都是因為我……為了救我這早該死去的人……」嚴老夫人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已經欲哭無淚,頓失所有力氣。
春眠這孩子為什麼這麼傻?護在她身上干嘛?為什麼不護住自己的頭,或是讓她來保護她?她這個母親唯一能替兒子做的,就是守護住媳婦的生命了,春眠竟連這個機會也不給她……
太傻、心腸太好的孩子,千萬不能離開這人世,絕對不行——
嚴忍冬雙膝一軟,直接跪在春眠的床前,他握緊春眠的手,將她的手貼在自己淚濕的頰邊。
大夫嘆了一口氣,吩咐小童把湯藥擺在春眠身旁的茶幾上,一邊對嚴忍冬道︰「有辦法的話,看能不能給她喂一點湯藥。老夫針灸也施過了,藥也替她上了,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只能看老天爺的安排。」
說完,大夫帶著小童再度離開,狹小的室內一片死寂,只剩悲傷到無法再有任何反應的嚴老夫人,和潸然流淚、直挺挺跪在床邊的嚴忍冬。
「我愛你……听到了嗎?你不準死……」嚴忍冬的心揪得死緊,喉頭哽咽,他輕撫著春眠的臉蛋,接著停下手,轉身拿起桌上的碗,把湯藥含進嘴里。
他把湯藥放回桌上,小心翼翼捧起春眠的螓首,像在捧一捏就融化的雪一般,他的唇覆上她的唇,把湯藥渡進春眠的口中。
緩慢地,一口一口地,他像在愛憐世上最珍貴的寶貝一樣,把所有的湯藥都用嘴喂給她。
全部喂完,他就繼續跪在她身邊,執起她的一只手,包攏在自己雙掌間,他的額抵著雙掌,閉起眼瘋狂地祈求。
不能死,如果要死,就必須帶著他一起走,他沒辦法獨活在這個世間,沒辦法忍受看著陽光、花朵、雨水,卻看不到她的笑容。
她是這麼好的一個人,給了他好好活著的意義,給了他笑容,讓他頭一次打從心底感謝這世間,是他渾渾噩噩的人生里唯一的救贖。
「絕對不可以死,我求求你……」他哽咽著,像受傷的野獸般哀號著。
望著自己兒子哀痛逾恆的身影,嚴老夫人怔怔地想道,文雪霞,如果你天上有靈,就把害死你的老身給帶走,但是救救春眠,救救這個唯一能讓你愛的男人活下去的女人。
經過一夜的折騰,風雨在黎明時終于停止,嚴忍冬和嚴老夫人都未闔眼,依舊保持著昨夜的姿態,安靜地守在春眠身邊。
鳥囀啾啾,陽光透了進來,時間也到了上午,嚴忍冬和嚴老夫人仍然滴水未沾、閉嘴不語,宛如兩具空殼。
直到一聲微乎其微的嚶嚀,讓嚴忍冬整個人幾乎跳起來。
他灼灼的目光瞪著春眠微微扇動的眼瞼,看著她逐漸睜眼,迷蒙的星眸有點對不準焦距地看著他。
「……還好嗎?」嚴忍冬的心太過震撼,只逼得出這幾個字。
「唔……」春眠掙扎欲言,但劇痛的身軀以及體力盡失,讓她只能逸出申吟。
「兒媳婦……我的兒媳婦……」嚴老夫人也緊張地踉蹌走到床邊,彎握住春眠的另一只手。
「你活下來了……你活下來了!」她激動得淚眼盈眶。
春眠朝兩個她深愛的人,勉強露出微笑,然後極度的疲憊讓她再度陷入黑甜鄉里,失去意識之前只隱約听到狂亂的呼喊聲。
她下一次睜開眼,已經是三天後的夜晚,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人緊握著,她微微側過頭,發現嚴忍冬趴睡在自己身側。
她想側過身,用另一只手去撫模他凌亂的黑發,然而,一側身,渾身的疼痛便令她哀號。
「你終于醒了!」嚴忍冬因這一聲叫喚醒來,驚喜地望著她,把她的手放到自己唇前吻了又吻。「我好愛你,我等你醒來等了好久。」
「忍冬……你的頭發……」春眠震驚地望著嚴忍冬額前的一綹頭發,竟然全白了。
嚴忍冬用手指撥弄一下,不在意地笑道︰「沒事,誰教你這樣嚇我,我沒有心髒停止就是萬幸了。」
「對不起……」春眠喃喃道歉,神智還沒有完全清晰,「我睡了多久?」
「整整三天,現在是晚上。」
「好像只是一眨眼的事,我剛剛還覺得自己仍在馬車里……啊∼∼伯母呢?她還好吧?她人呢?有沒有受傷?」春眠急切地問道。
「很好,母親只有一點擦傷,全都是你的功勞。她原本也一直陪在這里,但太虛弱了,剛剛被大夫強制出去睡個覺。」
「太好了。」春眠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一點都不好,如果你有個萬一,裴春眠,你就等著看我死在你面前。」嚴忍冬張牙舞爪道。
「別發傻了,我這不是好好回來了嗎?我答應過你,不會比你先死的。」春眠憐惜地望著他,他滿臉胡碴,眼里布滿血絲,下顎瘦削,肯定是為她受苦了。
「你的話還不夠有說服力,所以以後沒有我在身旁,你不準乘坐馬車。」他嚴正警告。
「這樣太夸張了——」
「不準就是不準!」
「好吧!」春眠無奈地笑道。「真的對不起,把你嚇壞了。」
「還有,以後不準你再拿自己的性命去救別人的命。」
「這不太合理——」
「你要我將你整天關在家里嗎?」
「好啦∼∼我答應你……」春眠說著呵欠連連。
「你又想睡了?」
「嗯……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好累……」春眠又打了個呵欠。
「病人需要睡眠來復原體力吧!尤其你剛從鬼門關走一遭回來。不過,你肚子不餓嗎?」
「也餓,但更想睡……」春眠眨眨眼,強忍那不斷涌上的睡意。
「好吧!那先睡一會兒,待會兒我們再一起用餐,反正我之前也喂過你雞湯了。」
「你喂過我?什麼時候?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嚴忍冬指指自己的雙唇,眸中閃現笑意,「因為是用這迷人的雙唇,在你睡著時嘴對嘴喂的。」
春眠臉上出現紅暈,「……當著其他人的面?」
「當然,誰有心思去管他們有沒有回避。」他理直氣壯地道。
「啊∼∼丟死人了。」春眠拉起被子掩住臉。
「不想丟人的話,下次就別再干這種舍身取義的傻事。」嚴忍冬說完就拉起她的被單,自己也坐上床去,卸去鞋履。
「……你在干嘛?」春眠一臉狐疑。
「你不是要睡覺嗎?」
「但你上來干嘛?」她尷尬地縮向一邊,因為嚴忍冬已整個人躺到她身側。
「看你看了幾天,我也累了,一起睡一下吧!」他調整姿勢側向春眠,讓手臂橫過春眠的頸下,另一只手則佔有似的摟在她的腰間。
「怎麼可以一起睡,我們還沒有結成夫妻——」春眠住嘴了,因為看到他已然闔上雙眼,呼吸轉為深沉,那一綹白發散落在額上,看似歷盡了滄桑。
春眠的眼里泛起了淚光,她輕輕地道︰「真的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她閉上眼,盡可能在不疼痛的狀態下偎近嚴忍冬堅實溫暖的身軀,過了片刻,均勻的呼吸聲傳來,兩個人相擁著睡著了,猶如一對交頸的鴛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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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秋季終于來臨,滿城楓紅似火,石板路上鋪滿金黃落葉,行人走在路上都沙沙作響。
秋高氣爽,湛藍的天不帶一絲雲彩,卻又涼風習習,令人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