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退下。」
聲音無波無紋,和他內心洶涌的情緒成為強烈的對比。
「是。」
待兩人退出房門後,柴可人站起身來到他面前,以眼神無聲地問他︰「怎麼了?」
「他……」為何會如此難以啟口?是緊張的緣故嗎?「那小表幾歲了?」
柴可人知他指的人是拓兒,于是便直接響應︰「八歲。」
「八歲?」獨孤殘生胸口一窒,困難地發出聲音,「那……他真的是……我的……」
一個念頭閃進腦中,柴可人立即明了他想說的話。一股森寒冷意由她腳底竄上,令她不由自主地顫抖。
「拓兒是我和你的骨肉嗎?」他終于完整地問出。
柴可人咬著下唇,不忍心地看著他期待的眼眸,慢慢地搖頭。
他是不是看錯了?
可人在搖頭?
這怎麼可能……那小表明明都已經八歲了,還和他同姓,不是他的孩子,難不成是葉非塵的?
一想起他,理智就逐漸積散,腦里的混亂讓他在一時沖動下月兌口冒出——
「難道當年你真的和葉非塵做了苟且之事?」
啪地一聲脆響,獨孤殘生一瞬間墜入虛浮中……這是他第二次挨她的巴掌了。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柴可人淚如雨下,痛心地指責著,「你明知道我沒有,又怎可以昧著良心說出那種話?」
獨孤殘生無語,心中雜亂不已。
柴可人抑住激動的情緒,深吸好幾口氣後,穩住聲音慢慢道︰「拓兒……不是你的骨肉,不是我的……
包不是葉大哥的。」
屋內靜寂了好一會兒。
「我不懂。」他的眼中有著迷茫。
「他是葉大哥撿來的。」
「既然……是他撿到的人,為什麼會是姓獨孤?」
柴可人身子猛地一顫。是該說的時候了……
「那是為了彌補……一個教人心碎的遺憾。」
獨孤殘生聞言渾身繃緊,仿佛已猜到了她話中的含意。
不可能……不會是他所想的。他如此安撫自己。
「你記得八年前,事情發生的那天,我有話要告訴你嗎?」見他怔忡地點頭,她咬著唇,雙手環抱自己,淒然哽咽,「那時,我要說的,就是……我已經……有了身孕,我們就快當爹娘了……」
心頭狠狠地一陣重擊,而她接下來的話,更將他的心撕成碎片。
「可是,沒了……我們的骨肉……沒了!」
獨孤殘生倏地沖上前,將搖搖欲墜的她擁入懷中,緊緊地鎖著。
「毒藥……讓我流了好多血……好多血……停不下來,孩子……就這麼沒了……嗚……」
「對不起,我一點都不知道……都是我的疏忽。如果我早點察覺你有了身孕……」他頓住。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可人……」他啞著嗓音喚,「可人……」
听著她在他的胸膛嘶啞痛哭,他想起了她在睡夢中喊著「孩子」,想起那天夜里,她也是這樣不顧一切地哭著,似想哭出心底最深層的悲哀與絕望,那時候,她定是想起了他們無緣的孩子……
一直以來,他以為受到傷害的只有他自己,到此刻才知道她所受的傷痛折磨並不亞于他。
眼前的模糊讓他知道自己流淚了。為了兩人,了為了那才孕育不久又消失的生命……
※★★★※★★★※
待兩人的心情平靜下來,已是半個時辰後的事。
獨孤殘生抱著柴可人坐在窗邊的榻上,憐惜地撫著她的發。
「當年,失去了你已讓我痛不欲生,後來又知道自己失去了孩子,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身體上的傷隨著我絕望的心情更加嚴重,幾度徘徊在生死邊緣……直到一陣幼兒啼哭聲將我從死亡邊際拉回,我的傷才漸漸開始好轉。」
「那是拓兒?」
「嗯。」
當時雖然神志已迷離,但葉非塵對她說的話,卻一字不漏地記在心底——
你是失去孩子的母親,而他是失去雙親的孤兒,只要你願意,你可以把他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看待,讓他成為你活下去的勇氣。你還不能死!因為一日找不到獨孤青的尸體,就代表他一日未死。
「其實,你會認為拓兒是葉大哥的兒子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拓兒在外人面前都是稱他為爹,而在莊內,他則是叫他伯伯。」
房內靜寂了一會兒後,柴可人的聲音再度傳出。
「青,雖然你不告訴我,但我猜到葉大哥已經來了,對不對?」
獨孤殘生沉默地將她放在榻上,自己則下榻走開幾步。
「在你和葉大哥見面之前,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
獨孤殘生仿佛不耐地走向另一邊。
「這件事對你、對葉大哥來說,都很重要。」
「你又想幫他說話。」
「我只是要……咳!版訴你當年事情的真相。」
「你喉嚨不舒服就別再講話。」他皺眉,「事情的真相就是葉訓父子連手殺我!」
「咳!你和葉大哥是結拜兄弟,難道你還不了解他的為人嗎?」
「當初是我看錯了人,拜錯了大哥。」他咬牙。
柴可人聞言氣極,不顧喉嚨的痛感,大聲斥著︰「你就寧願相信葉訓所編造的謊言,也不願相信自己當初為何與葉大哥結拜的心?!」
獨孤殘生一頓。
「你明知道葉訓的話不能盡信——咳!非但沒去分辨是非,反而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眼楮一看不見,你就連心也跟著瞎了!」她毫不留情地斥責。
房內一時間無人說話,兩人的呼吸顯得分外清楚,而柴可人則有一下沒一下地咳著。
「呵……」獨孤殘生忽然笑出聲,「你倒挺會訓人的。」
柴可人瞪視著他的背影。這種時候他還說得出這種話!
「說吧,我會仔細听。」
終于……柴可人欣慰一笑,但神色又忽地凝重起來。
「葉大哥自幼就離家拜師,極少和葉訓見面,兩人之間只有淡薄的親情……咳!」她停頓了下,「八年前,葉訓在那個臨海鎮發現了你的下落,跟蹤你到我們的住處——咳!後來又得知你和葉大哥是結拜兄弟,于是就利用他把你約了出去,葉大哥事前根本就毫不知情,直到事情發生後,他才葉訓口中知道這一切……」
獨孤殘生呼了一聲,「你是听葉非塵說的吧。」
「不,我是當場親耳听到的。」
他斜過頭,「你听到的?」
「那時候我雖然因為中毒而神志昏沉,咳!但葉訓的話,我听得很清楚。」她神情驀地一沉,「接著,就發生了一件事……」
獨孤殘生不語,等著她繼續說。
「青,你找過葉訓吧?」
「當然!」獨孤殘生眸中閃過恨意,「他殺了你,我怎麼可能放過他!」
「那……結果呢?」
他懊惱地道︰「找不到他。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他的下落!」
「這是……當然的。」
他終于回過身,專注地看著她。
「可人,你是不是知道他的下落?」她的話語及表情給了他這種感覺。
「葉訓……早在八年前的那天……死了。」
「死了?怎麼會……」獨孤殘生一陣驚疑,「是誰殺了他?」
柴可人眸中異樣的哀戚,倏地帶給他一股不祥的預感……
「別……」他遲疑著,神情怪異,「別告訴我是……」他接著又急躁地搖了搖頭。
「不,不會是他!」
「為了將事情解釋清楚,葉大哥定不會對你有任何隱瞞……只是,他什麼事情都可以說,惟獨這件事,我絕不讓他親口說出來。」她顫抖著唇,「因為那對他來說……是一種可怕的折磨啊!」
獨孤殘生像失去支撐般,失神地跌坐在椅子上。「怎麼會……發生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