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踫我!」她厲聲制止他想觸模她的舉動。「那日所發生的一切我不會忘,就如同寧妃說的,我在宮內既不是丫環也不是妃更不是嬪,我只是妓女。」
「她那樣說你?!」繞且初氣極了。
她大笑,笑到眼角再度滑淚。
「皇上那一巴掌已打碎了我的心,如同皇上所言,我既不是妾也不是奴,見到地位比我高的人就得行禮——」話沒說完,元緗便屈膝跪下,那力道、膝蓋撞擊石板地的聲音听了令人心碎。
繞且初咬緊牙關。見她這樣,他全身都因心慌而微微顫抖,整個人都快沒了靈魂,她悲戚的容顏令他心痛。
「如果哪一天你厭倦了,不要告訴我,只要將我送到最遠的地方,讓我看不到這兒,看不到你……這是我曾告訴皇上的,皇上將我送到別業來,便是倦了我,何以今日又來招惹?還是皇上只是想再與元緗溫存,所以才來?」
「不要再說了!所有的一切……」他深吸口氣,平穩激動的情緒。「所有的一切始于發現寧妃欲對你不利,那日我會當著寧妃的面打你耳光,說那些混帳話,完全是要降低寧妃對你的敵意,讓她對你放下戒心。今夜那些刺客便是她與她父親一手策劃,目的是要除掉你。」
還在說謊話騙她!元緗別過頭去。
「她一心想登上後位母儀天下,而你在我心中的分量對她來說是最大的阻礙,所以她非除掉你不可,否則她何以在先前就布下陷阱,拿喜悅開刀?」
「不要再說了!」她又哭了。
什麼時候自己變得這麼脆弱,動不動就哭哭啼啼,就算他不厭倦,她也會厭倦她自己。
「元緗,你心里明明清楚得很,如果我不愛你,為何要千方百計,甚至以你最不屑的方式將你召進宮?明知道你進宮在其他妃子眼中就是一根利刺,她們非除不可,但我仍舊放平你,甚至冒險讓你進宮,因為我無法一天沒看到你。」
元緗不答話,看著前方,眼眶內的水珠已然停止澎湃,此時此刻是繞且初最擔心的。
他靜靜地等待著。
半晌,元緗終于開口了,「棄置今何道,當時且自親。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
「阮永年!」繞且初用力地拍打案桌,將所有的怒氣發泄在阮永年身上。
阮永年老朽的身子不停顫抖。「皇……皇上……」
繞且初一想起阮永年與寧妃一心想取元緗的命,整個火氣都上來了。
「你身為一品文官,竟然想草菅人命,為了自己女兒的幸福,卻想置他人于死地,你要朕怎麼辦你!」
如果他沒有料到行刺的日子與時辰,沒有派進榮將寧妃所有計劃打听清楚,說不定這時他就再也見不到元緗,再見即是在棺木之內!
「皇上饒命!」
阮永年拼命磕頭求饒,每一下都是重重地擊往石地,直到鮮紅血液沾染了石板地,他仍舊沒有停止動作。
繞且初咬牙。「就算斬你九族,都無法消朕心頭之恨!」
「皇上開恩、皇上饒命!」
「最毒婦人心,你竟放任你的女兒無法無天!」繞且初再也不想看到阮永年。「來人啊!將阮永年推到午門即刻斬首,命刑部官員奉朕的旨意,抄了阮永年全家,一個活口都不許留!」
「皇上——」阮永年被禁衛兵架了起來,眼淚鼻涕齊發。
「皇上!」寧妃此刻已顧不得禮儀,沖進大殿。
「你還來做什麼!來人,將寧妃也拿下!」
「皇上,請饒了臣妾的爹,他已年邁,所有事情皆是臣妾一人策劃,和臣妾的爹無關。」
「你以為朕不會辦你嗎?」
寧妃不停地哭泣。「臣妾罪有應得,死不足惜,但懇請皇上讓臣妾將龍子生下,臣委自當以死謝罪。」
「你說什麼!」
「臣妾……臣妾肚中已孕有一胎兒。」
繞且初整個人怔忡,隨即眯起深邃雙眼。
「進榮,傳太醫!」
太醫很快地被傳喚進來,奉命替寧妃把脈。
「啟稟皇上,寧妃肚中確已有一胎兒正成形中。」
繞且初挫敗地握拳。
這是他的孩子嗎?
他不能讓他孩子的娘是這樣的女人,往後孩子長大了,若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對孩子會是多大的傷害!
親生母親被父親賜死,孩子會怎麼想?往後元緗該如何教育這孩子?這孩子又會怎樣看待元緗?
繞且初在思索的過程中,完全是站在元緗的立場,他不想元緗以後難做人,縱使她現在不原諒他,但不保證一輩子都不原諒。
繞且初閉上眼。他必須忍痛……
再睜開眼時,他無意間看見寧妃那張帶著冷笑的臉,雖然一閃而逝,卻被他輕易地捉住,他憤怒得想親手掐死她。
「該死!」繞且初一句話便讓滿朝文武百官害怕的跪下。
寧妃錯愕地收起冷笑,佯裝可憐。糟糕,不會被皇上瞧見了吧?
「太醫,朕要你測懷胎日子。」
「皇……皇上……」寧妃聞言錯愕,隨即驚恐地往後退。
不!不能讓人知道這孩子的正確月數!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皇上的!不!不行——
繞且初眼看太醫抓不到寧妃的手腕,厲聲喝斥侍衛架住寧妃。
「不——」寧妃不停掙扎。
太醫在仔細把脈後,轉而面向繞且初。「啟稟皇上,寧妃月復中胎兒已有一個月。」
「進榮,將降霖簿拿來對照。」若他沒記錯,早在三個月前他便不再宣她侍寢,何以她會有孕一個月?
進榮翻開紅色簿子幾頁,隨即臉色鐵青地回道︰「回皇上,最近一次臨幸寧妃是在端月歲德日。」
「胡說!」寧妃大喊。
繞且初冰寒著臉,眯起閃著危險訊號的眼看著寧妃。「朕有多久沒臨幸你,心里有數,就算沒有對照降霖簿,朕也記得很清楚!」
「皇上,太醫說謊!」
太醫連忙跪下。「皇上,臣所說屬實,寧妃確已懷有身孕一個月。」
繞且初看著寧妃。「你還想狡辯!」
「皇上——」
「將寧妃及阮永年拿下,午門即時斬首!」
第十章
一場審判終結,繞且初無力地靠著窗台眺望遠方。
曾幾何時,這樣的動作已變成他每日必做的。
站在這兒,遙遠的那方是別業,雖在千里之外,但他總覺得能夠與元緗相望,縱然是他多情,但他多希望夢能夠成真。
那一巴掌打碎了她的心,也震壞了他的,為了讓她月兌離險境,他毅然決然地、毫不考慮地甩了那巴掌,也撂下了那樣的話。
他能理解她恨他的心,因為那些話是那麼傷人,但他卻無法了解他的用心,為了她,他做了多少與身份不合的事——
當個登徒子撫模她水女敕的臉頰、做個個性輕浮的公子哥,目的在多親近她,也愛看她嬌嗔發怒的美樣。
他甚至放下帝王的身段,因為她介意,所以他不自稱「朕」,而稱「我」。
知道寧妃的心眼,也掌握了寧妃教訓喜悅的證據,他更演了那場薄幸郎君的戲碼,沒想到他真演得那麼出色,徹徹底底傷了她,令她現在連見都不想見他一面,甚至丟給他一首——
棄置令何道,當時且自親。
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
(我的情我的心,任你毫不憐惜地棄置,現在見了面又有什麼好說的?我們之間曾有過極深的情感,如今都已煙消雲散,雲淡風清,假如你想與我敘舊是為了對往日的無法忘懷,那請你將這份感情留給你此刻的人生伴侶吧。)
繞且初滿心滿眼都因解讀這首詩而傷慟。
說得多麼決絕,讓他怎麼咀嚼怎麼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