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緗縴縴玉指握緊,指甲嵌進掌心里,而手中的帕子則被捏爛,皺成一團。
「爹的繡術對朝廷有何貢獻?」元緗冷笑。「不過就是提供宮里那些成天無所事事的王公貴族一些蔽體衣服,這算是貢獻嗎?我們元家承受不起這麼大的‘恩惠’吧?」
「大姊,可是皇上都頒下聖旨了。」
元緗回頭。
「元家人是這麼容易受人擺布的嗎?」
「可是大姊……」元縭急忙拉住欲往外走的元緗,與她面對面。「皇上都已經宣召,難不成……難不成你要抗旨?!」
元緗嘆口氣。「小縭,難道你要看著大姊困死宮中?」
「這……」有這麼嚴重嗎?
元緗握住元縭的手,翦水美眸中出現了難得一見的狡黠。
「小縭,我知道你最好了,所以你肯定會代替大姊的對不對?」
元縭瞪大眼,隨即揚起一抹尷尬的笑。「大……大姊,你……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小縭,你非常清楚大姊的意思,反正皇上也不知道元緗長得是圓是扁,他圖的不就是嗎?只要有個人頂了元緗的名字入宮,我看他未必會知道。」
元縭頭一次心生畏懼,拉著元緗入內,小聲地提醒她,「大姊,這可是欺君之罪耶。」
「欺君?沒這麼嚴重,反正進官的都是元家人,如果真相被揭穿,你就說大姊我得天花死了,這不就一了百了了。」
「大姊!」元縭跺腳。「你別替自己出這些餿主意,不要爹都還沒找著,家里的人就一再地流失。」
「這怎會是餿主意?我就覺得很好。」元緗坐下替自己倒杯茶。開玩笑,她為什麼要和一群數不清的女人分享同一個男人?
「好?」元縭泄氣地跟著坐下。家里人「好」快被定欺君死罪。
「否則你告訴我,有什麼方法能夠讓我在桐月正日後還能安安穩穩的坐在這兒喝茶?」
元緗擺明了將難題扔給元緗,徑自品嘗桌上那壺碧螺春。
裊裊白煙團團疊疊往上堆砌,漸漸往外擴去、淡逝,清香的茶味兒竄入心肺脾胃,流入脈絡,滲入四肢百骸之中。
「好茶。」元緗微微一笑,繼續喝茶。
「大姊,你是擺明了將問題丟給我嗎?」
趁著空檔,元緗回了句,「你很清楚嘛。」
元緗似乎將她這行為歸納為善心、大恩大德之列,一點也不想想,究竟此問題是沖著誰來的。
「我不管,這是大姊你的事,為什麼要我想辦法?」
元緗握住元縭的手,控制她想起身的動作。「小縭,手足情深。」
元縭漲紅臉,幾乎要用鼻孔噴氣了。
「關我什麼事?」雖然生氣,但她還是只能怯怯地輕喃。
「爹爹都還沒找到,如果我就這麼出嫁,是否就是所謂的不孝?」
「大姊。」元縭驚訝地看著元緗。
案親不在,甚至是生死未卜,為人子女的如果不管父親的死活就出嫁,那就真的是不孝了。
「大姊,你可以用這理由拒絕進宮。」這可是個好辦法。
我知道可以,但是剛才公公宣召完,我們沒提,等過了時再提,是不是讓人覺得刻意?」
「也對。」可是沒別的法子了啊。
「所以,我想到個好方法。」
元縭不相信她大姊會想到什麼兩全其美的好方法,而且……她突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你替我出嫁。」
元縭倒抽口氣。
「我想過了,你一向對任何事都無所謂,當然嫁入宮中肯定對你不會有太大影響,況且你一向隨遇而安,任何環境都能適應,你就幫幫忙,代替大姊嫁進宮中,以後你就衣食無缺,還能過一輩子富裕的生活,有許多宮女任你差遣——」
「大姊,你別再說了,我不會替你進宮的。」
元緗一听,立刻扁嘴。「你不肯幫大姊?」
「大姊,相煎何太急呢?」
元緗泄氣不已。「我知道,我剛才只是和你鬧著玩的,我也沒想過要把你推入虎口,你是我的妹妹,原本這事兒就是我的問題,何苦又將麻煩推到你身上。」
「大姊,說不定事情沒你想的嚴重呢。」元縭明顯松了口氣。
「進宮還不嚴重?」
隨隨便便下一道聖旨就要召她入宮,美其名是當個妃子,但身體任人玩弄,她的尊嚴、人格要置于何地?
「說不定皇上英姿煥發、俊逸斯文,是大姊你喜歡的那型呢。」元縭眼兒一轉。「也說不定皇上長得就像繞少爺那樣,溫文有禮、有才氣又俊逸呢。」
一提到繞且初,元緗不禁火冒三丈。
「別在我面前說到那家伙。」她別開頭。
元縭皺緊眉頭,「大姊,你還在躲繞少爺嗎?」
「啊,這茶真好喝,又甘又香。」
「大姊,你別轉移話題。」
元緗站起身轉向內房。「剛才和公公周旋了一會兒,有點累了。」她打了個大呵欠。
元縭堵住元緗的去路,雙臂環胸,扯了個曖昧的笑。
「大姊。」
元緗泄氣不已,拱手乞求,「我已經夠煩了,別再塞個麻煩人進我腦子里好不好?求求你幫幫忙。」
「好啊,大姊,只要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我就不煩你了。」
「你還是不死心就是了。」早知道她這妹妹是不可能這麼容易就打發的。
「還是大姊最了解我。」元縭甜笑道。
「你什麼時候對他這麼好奇了?」
「從他追大姊開始。」
元緗翻個白眼。「小緗,如果你閑著沒事干,我不介意你多到萬茶樓去唱唱小曲、哼哼小調,調善身心,總比躲在繡房里成天繞著閑言閑語轉得好。」
「大姊,你不是一向很反對我到萬荼樓去公開唱曲兒嗎?」
「你只要別煩我,怎樣都無所謂。」她還真怕了小縭會再問起繞且初的事。
元縭手支著下顎,玩味地道︰「大姊,不是要煩你,只是好奇罷了。為何這幾天繞少爺會天天跑上門來見你?你又何以要躲著他呢?」
躲他,她還嫌礙事。她根本就不想見他!
當初在廟里初見他,他毫不避諱的握著她的手不放,口口聲聲說她是他唯一的妻子。
哼!唯一的妻子——「濫情的男人!」
元縭嚇了一跳。「大姊,你什麼時候學會這些咒罵?」大姊一向不讓她們做出粗俗、不合禮的言行的。
元緗滿臉無奈。「遇上那種濫情的男人,我沒拿把刀砍死他,已經算便宜他了。」
桐月正日
一大早,宮里的轎子便來到淨紗繡房外,平金絲繡瓖石的橋圍,繡著水仙,小懂繡法的明眼人一瞧便知道這是元一敬特有的江南紗繡。
喜悅見宮里的轎子已經到了,便招呼隨轎的公公在正廳等候,而她則去通報。
一路上,喜悅出現了思忖的神色。
為什麼……老爺的繡法會出現在橋圍上頭?那明明就是老爺的專門技法,老爺也沒收任何弟子,紗繡的技巧完全都是傳給小姐們的……
雖然她知道老爺的繡品一直有供應給宮里使用,但也不至于會用到像橋圍這種不起眼的地方,感覺起來老爺的繡品好像變得很不值錢。何況橋圍……那圍在轎身上、成天沾惹塵土的地方,該掛的也不會是老爺的繡品,老爺的江南紗繡那麼有名……
「哎呀!喜悅。」
元綾一跌坐地上,她微微起身模著喊疼。
「二……二小姐!」喜悅惶恐得不知如何是好。元家上下,她最不敢惹的就是二小姐。「二小姐,你沒事吧?喜悅不是故意的。」
「你在做什麼啦!沒長眼楮是不是?」元綾模著勉強站起身,手仍舊揉撫著。「疼死我了,要死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