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東林多強大,有四國中最善戰的軍隊,有大王,有鎮北王。
一切的不幸,究竟從哪里開始?
「白娉婷…」王後口里,低沉緩慢地吐出那個令任何人也無法釋懷的名字。
白娉婷在北漠的出手,使何俠有機可趁。
那天下聞名的小敬安王,雲常後來的駙馬,當他與北漠王合謀毒殺她兩個幼小的兒子時,已為東林今日的不幸埋下了伏筆。
王子的死使楚北捷和白娉婷互疑,又使他們彼此愛得更深。
當他們愛得更深時,雲常北漠的大軍來了。
王後心寒,這些連環的毒計,都是那個摧毀她故鄉的雲常駙馬想出來的?
一步一步,讓楚北捷失去了白娉婷,讓東林失去了楚北捷,最後,在地圖上抹去東林的痕跡……
「娘娘!娘娘!」驚呼聲隨著急促的腳步傳來,簡單的門簾被霍然拉開,露出羅尚緊張萬分的臉︰「前面發現雲常大軍的蹤跡,好像是朝這邊來的。娘娘,我們要立即撤離。快!快!」他喘著氣說。
又來了?
一股精疲力竭的感覺覆蓋了王後,但她不能被捕,她是王後,如今東林王室的象征。
王後咬著牙,緩緩站起來。
「馬匹已經備好。娘娘請立即上馬,漠然會帶人阻擋一陣,再趕來與我們會合。」
王後上馬。
遠方人光沖天,雲常鐵騎正洶洶追擊而來。
羅尚照兵擁著她,策馬揚鞭,急奔夜逃。
白娉婷啊,如果妳在天有靈,睜開眼楮看看這亂世吧。
妳所遭遇的不幸,我願意,用我十世輪回的不幸來償。
但請妳大發慈悲,為了無辜的百姓,將鎮北王還給我們。
他已經是這天下,唯一的希望。
北漠偏僻的小村莊,今日飄蕩著與往日不同的隱晦詭異。
「听書嗎?」
「听書?」
「村外……山坡邊上……道里……來了一個說書的。」
大家都在竊竊私語,不時神經質地觀察周圍,彷佛怕拿著劍的雲常兵忽然從地底冒出來。
所有人的神色都藏著秘密,隱隱知道那不是尋常取樂的說書,隱隱充滿了期待,忍不住要去听一听。
這讓人窒息的亂世,人們太需要一丁點期待了。
傍晚,山坡邊上出現了人影,開始是單獨的,一個,一個,探頭探腦小心地走去,漸漸的,也有三三兩兩一起來的。
臉上都帶著畏懼,生恐被人發現,怛猛然瞧見同路的熟人,眼里便冒出一絲驚喜的亮光,彼此用目光鼓勵著。
聚集到那一小塊被遮擋了月光的黑沉沉的草地時,依稀艱難地看出,來的不但有年輕男人,竟還有女人。
「呵,別擠呀。」
「阿漢,你也來了?」壓低的聲音,是熟悉的同村人。
黑暗中傳來阿漢憨憨的笑聲︰「那當然,我媳婦也來了。」
有人噓了一聲︰「別吵,說書了……」
頓時安靜下來。
這是一場奇異的說書。說書人坐在草地上,陰暗的光線只讓人大概瞧見他身體的輪廓,听書的人緊張而急切地等待著,卻沒有人開口說一個字。
說書人清清嗓子,聲音低沉,抑揚頓挫,雖不悅耳,卻有一種鼓動人心的力量。
「各位鄉親,我今天要給大家說一回書。我要先說一句,這書就發生在不久以前,是一件真事。那些凶狠的雲常人不想讓天下知道,但我們這些沒了家園的北漠說書人偏偏听說了。我們把它編成故事,四方去說。我知道,這些日子,每天都有說書人被殺頭,怛說書人是殺不完的,一個人說給了十個人听,十個人就會說給一百個人听。我不怕死,我和那些被殺了頭的說書人一樣,只想讓所有北漠人,都知道有這麼一個故事…」
黑暗中,說書人頓了頓,似乎在整理思路。
不知為何,所有听眾,粗魯的,膽怯的,冷淡的,這時候都無緣無故屏住了呼吸,彷佛知道下面將要听見一些驚心動魄的消息。
「我們的苦日子,是一個大魔頭害的。那大魔頭叫何俠,他從前是歸樂的小敬安王,後來成了雲常的駙馬。就是他,在筵席上毒殺了我們的大王,逼我們交糧食,搶走我們的馬和牛、羊,屠殺我們的親人。我們的若韓上將軍,領了北漠大軍去打他,但何俠是天下有名的將領,若韓上將軍打輸了,我們北漠的大軍,被打垮了,就像打斷了我們北漠人的脊梁骨一樣啊……」
說到如今的慘況,人人心有戚戚焉,又悲又恨,紛紛難過地垂下頭。
說書人語調悲憤,停了一停,卻忽然換了一種振奮的口氣道︰「可你們還記得,我們的則尹上將軍嗎?他當初隱居的時候,東林的楚北捷來了,他出山,把楚北捷打回家去後了。這次何俠來害我們北漠,則尹上將軍怎會坐視不管?鄉親們啊,上將軍出山了!」
人群中一陣輕輕騷動,似乎每個人都被希望迎面沖擊了一下,眼前濃重的黑暗淡了一點。
「上將軍,我們可還是有上將軍的…」
「上將軍,他在哪?在哪?」
「別吵,听我說完。」說書人一開腔,四周又安靜下去,人人聚精會神地听著︰「則尹上將軍是很會帶兵的將領,他知道,北漠的軍力是打不過雲常的,正規大戰只會害死北漠剩得不多的好戰士。上將軍不能那麼做。」
「他告別了家人,離開了隱居的地方。他知道,何俠是雲常軍的主帥,沒有了何俠,雲常軍就垮了。上將軍思考了很久,最後決定,單人匹馬向何俠下戰書。」
人群中發出「啊」一聲驚呼,似是女子的聲音。
眾人都急著听後面,阿漢卻忍不住急道︰「何俠手上那麼多兵,一起涌上來,我們上將軍一定會吃虧呀。」
說書人道︰「不會。何俠雖然是個魔頭,但也是天下少見的勇將,有名的劍術高手,上將軍送戰書的時候故意讓雲常的將領們都知道了消息,如果何俠不敢迎戰,或者動手腳,是會被將領們瞧不起的。他心高氣傲,上將軍就是看準了這一點。」
「我們上將軍…打得過何俠嗎?」黑暗中,有人緊張地問。
說書人嘆了一聲,他的嘆氣,讓所有人的心懸了起來。
「不容易啊。上將軍劍術很高,何俠劍術也很高,如果說勝負,也許何俠的勝算更大一點。」
「那那……沒勝算,為什麼上將軍要挑戰啊?這不是送死嗎?」
「是啊……是送死。」說重曰人又嘆了一聲,沉聲道︰「大概也有人這樣問過上將軍吧。上將軍當時說︰萬一僥幸殺了何俠,那是北漠的幸運,怛,即使不能殺了何俠而送了自己的性命,他也是死的值得。唉……唉……英雄啊,我們北漠有自己的英雄啊……」
他搖著頭感嘆了好一會,眾人關切則尹生死,心急如燎︰「老人家,你就快說吧,他們那一戰,到底怎樣了?」
「輸了。」說書人吐出兩個字,所有人的心都往下墜了一墜。
說書人嘆道!當日,上將軍單人匹馬,持劍而來。何俠應戰,四周圍滿了雲常將領和士兵,為何俠吶喊助威。上將軍明白,即使他殺了何俠,也活不過今天。兩個都是當世高手,劍光霍霍,互不相讓,纏斗百招,何俠到底劍術高超,瞅準一個空檔,挺劍一刺,刺中了上將軍的月復部……」
「啊!」
「天啊……」人群中驚呼陣陣,都覺得被何俠一劍刺中的那個就是自己。
說書人不管人群中的騷動,沉浸在那幕將被永世流傳的悲壯中︰「上將軍本來可以擋住那一劍的,但當何俠的劍刺過來時,他沒有回劍抵擋,而是不顧生死地揮劍,直砍何俠咽喉。何俠也算厲害,這樣也可以低頭避開,但我們上將軍拚死的一劍又豈是好避的,那一劍雖沒有砍下他的腦袋,卻刺傷了何俠的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