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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芳不自賞3 第29頁

作者︰風弄

幾乎所有兩方人馬,都因為這短短的一步懸起心,弦上的箭,差點就破風而去。

但他只是輕輕地將披風披在娉婷肩上,像從前一樣,用熱熱的掌心暖著她的臉頰。

「看,都凍僵了。」連唇邊蘊著的笑都是一樣的。

娉婷乖巧地站著,讓他為她披衣,讓他暖她被凍得青紅的頰,听著何俠柔聲道︰「你何必如此?難道不穿這顏色,我就不會出來見你?難道我真是無心無肝的人,能將十五年的情分忘得干干淨淨?」

他憐惜地注視著她,舉手將她頭上的發髻一點一點地松開,讓青絲一束一束垂下︰「你從沒自己動手梳過這個,雖然像,但我往日並不是這般為你梳的。」

眾目睽睽。

一個是雲常的駙馬,一個是鎮北王的女人。

可,竟人人都覺得這場景又純又美,像每個人都有藏在心底最好的回憶,唯恐有不識趣的,咳嗽一聲,便將眼前一切震裂,只留一地真實的碎片。

餅去又暫時仁慈地回來。

彷佛娉婷仍是他的侍女,同馬馳騁,同飲同食,肆無忌憚地打鬧游戲,那麼暖暖的,淡薄的身子,那麼晶瑩剔透的眸子,那麼一顰一笑都讓人賞心悅目的小人兒。

什麼時候,只要想起來了,就喊著「娉婷!娉婷!」,滿王府里尋,逢人就問,往往在拐角處踫上匆匆忙忙听了呼喚的娉婷,一抬頭,兩道目光又直又澄清的撞上了,听見她問︰「又怎麼了?我正忙著呢,可沒空給你當人樁子畫畫。」

楚北捷,楚北捷又算什麼?

他憑什麼奪了她的魂魄,她的心,憑什麼十五年的親密無間,比不過他短短數日的豪取強奪?

「娉婷,我念著你。」

「三十萬重兵壓境,逼著東林王調走楚北捷,都是為了你。」

「楚北捷待你又如何?接了王令,就舍了你。」

「他對你一點也不好,你又何苦自輕自賤?我們仍像從前那般,豈不快活?」

何俠朝身後密集的精兵一指︰「我領了兵攀山涉水而至,卻忍而不發。娉婷,難道你真的不懂我的意思?我從來沒想過要傷你。」

「少爺的意思,是要我隨你走嗎?」娉婷眼神飄著,幽幽地問。

「你不願意?」

「怎會?」娉婷目光移向高處的白旗,這恐怕是楚北捷的地方上第一次升起的恥辱︰「白旗都掛了,娉婷還能說不嗎?」微微一笑,又側著臉瞥何俠一眼︰「你是要帶走人?還是要帶走心?」

何俠受傷的表情一閃即逝,沉聲道︰「兩樣都要。」

優美唇角逸出一絲哀傷的苦笑,娉婷嘆道︰「少爺啊,你這樣做,又有幾分真的是為了娉婷?你不想對我用武,無非想更沉重地打擊楚北捷罷了。若讓他知道我是心甘情願隨你走的,這將比讓楚北捷在邊境上輸了一仗更痛快。」幽幽嘆了數息,語氣漸轉堅定︰「也罷,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心甘情願地,隨你上路。」

何俠听弦琴而知雅意,立即問︰「你要我等多久?」

「初六。」

「娉婷,楚北捷不會回來。」

「那麼,我便隨你走。」將食指放在唇邊,狠狠一咬,殷紅鮮血滴滴打在雪地上,宛如怵目驚心的紅梅陡然盛開。

「我白娉婷對天發誓,若過了初六,鎮北王未返,就心甘情願隨雲常駙馬何俠離開,絕無反悔。若違誓言,教我死無葬身之地。」

在場兩方人馬都听見她擲地有聲的誓言,均覺匪夷所思。

兵凶戰危,何俠身份貴重,潛行至此,越早一刻離開便越好。如今強弱懸殊,鎮北王人馬又掛了白旗,白娉婷生擒過來就好,何必冒險等上這兩天?

無人會答應這樣的條件。

何俠卻豪氣頓生,點頭應道︰「好,初六一過,我來接你。」

漠然見他轉身離去,毫不猶豫,身邊眾護衛沿途保護,弓箭手緩緩成扇形後退,箭頭仍直指別院方向。

漸漸看他們退入林中,依稀沒了蹤跡,才覺按著劍柄的手心全是冷汗。

茫茫雪地,空蕩得蕭瑟。

娉婷仍佇立在那,凝視何俠消失的方向。

「白姑娘?」漠然湊前一步,低聲喊道。

娉婷轉過頭來,臉色晶瑩得將近透明,咧唇擠出一絲慘笑︰「十五年情分,換來兩天時間。」並不挪動腳步,只是抬頭,痴痴看著東邊,輕聲問︰「看他的意思,王爺絕不可能在初六前趕回來。你覺得如何?」

漠然躊躇道︰「何俠如此有把握,應該是因為有大王在都城相助。這樣的話,恐怕……」

「王爺何等人物,他執意要回來,又怎會有人攔得住?」娉婷語氣篤定,低低道︰「他若心里有我,初六之前,一定會趕回來。」

☆☆☆

一定會回來。

醇酒美人、強權利刃,都攔不住他。

只要記得我們的約定,就一定會在初六過去之前,趕回來與我相會。

醉菊陪著紅薔在院子里,心里七上八下。遠遠瞧見大門上白旗高掛,摟著臉色唬得紙般的紅薔輕輕安撫了一下,警戒地探听四方聲響。

可一絲殺聲也沒有。

似乎連風都被嚇住了,不敢發出囂聲。

足足等得心弦都怏繃斷,才看見漠然隨著娉婷走了回來。娉婷臉上白得晶瑩,逸著一絲濃得似墨的倦土息,肩上的披風卻已不是出去時的純白色,換了上好的深色貂毛。識趣地默默跟了進去,見娉婷一言不發,醉菊也不多問。端來熱茶讓娉婷用了,讓她舒服地睡下,這才對也一直不作聲的漠然使個眼色,掀開簾子走到屋外。

「怎麼回事?我竟看見了白旗在飄。」醉菊身份特殊,與漠然交情又老,開門見山便問。

漠然皺著眉,將事情一五一十道來。

事情發展得讓人措手不及,但白娉婷偏偏在最不可能的時候,爭取到了兩天的時間。

醉菊听到何俠一口答應,眼楮驟亮,長長呼出一口氣,悠然嘆道︰「怪不得人說,歸樂的小敬安王是當世唯一能與我們王爺相提並論的人物。這般胸襟氣度,怎不教雲常公主神魂顛倒,雙手奉上雲常大權?」

此計,只有白娉婷能使;此約,也只有何俠會答應。

除了他們二人,換了世間任何一人,也無法出現這種不可能的局面。

漠然憂心忡忡,皺眉道︰「白姑娘篤定得很,說王爺定會趕回來。但萬一王爺正被那邊拖住了,又怎麼辦?以何俠手上籌碼,我們這些人手縱然拼了性命,也不可能帶著白姑娘沖殺出去。」

醉菊沉默了半晌,方道︰「就算可以帶白姑娘沖殺出去,白姑娘也不會隨你們走的。何俠冒上大險成全她這個心願,她又怎是違背誓言之人?再說……」她緊緊抿唇,盯著自己的繡花鞋瞅了半天,幽幽道︰「若王爺真的將她看得輕了,不趕回來,她又為何要留在這里?」

那風流飄逸,玲瓏剔透的白娉婷,不是常人。

她能吃百倍的苦,卻容不得傷心。

第八章

兩人暗自嗟嘆。

漠然道︰「雖說何俠許諾初六前不會行動,但還是不能大意。我去將別院內的防御布置再做一些調整才行。」

醉菊點了點頭,見漠然轉身離去,想起一事,輕輕「哎」了一聲,欲言又止,終于還是沒有叫住漠然,讓他走了。

回到屋里,紅薔正坐在小椅上打盹。她心思最淺,先前受了不少驚嚇,見娉婷和漠然平安回來,只道危機已過,听見簾子的聲響,微微睜開眼楮,瞧見是醉菊回來了,將指尖輕輕放在唇邊。

「噓……」指指里屋,閉上眼,將雙掌合攏了貼在臉側,稍稍歪起脖子,做個睡著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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