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林與歸樂、北漠兩國都曾有過大戰,三方兵力都有損傷。到現在,真正有實力挑戰東林的,恐怕只有一直置身戰局之外的雲常。
只是,雲常為什麼一改只守不攻的國策,膽敢威脅以軍力強盛聞名的東林?
她回頭看醉菊一眼,眉目間逸出柔和的笑容︰「不要擔心,不管時局怎樣變化,有兩點我敢絕對肯定。」
醉菊听她柔聲話語中帶著強大的自信,不由追問︰「哪兩點。」
「第一點,不論東林面對的敵人有多麼強大,王爺都可以戰勝。」
這點醉菊當然同意,點頭稱是,又問︰「那第二點呢?」
「第二點嗎?」娉婷眼波流轉,透出隱約的自豪︰「不論王爺身在何方,只要我有危難,他一定會及時回到我身邊。」
醉菊愕然。
這位聰明難纏的姑娘對王爺一試再試,怎料到了此時,她會對王爺的情意如此充滿信心?
娉婷對醉菊的愕然表情不以為然,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慵懶地伸個懶腰︰「有了這兩點保證,其他的事情又何須我勞神?醉菊啊,你好好照顧我肚里的孩子吧,等王爺回來,我要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親口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醉菊應了一聲,出門去看正為娉婷熬制的草藥。到了小院,正巧踫上送走楚北捷的漠然。
漠然道︰「王爺已經走了。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奇怪?是白姑娘出了什麼事嗎?」表情有點緊張。
醉菊搖頭,認真思索半晌,露出少女獨有的憧憬表情,幽幽嘆道︰「我現在才知道,女人可以找到命中的男人,是一件多麼安心的事情。」
連嘆了好幾聲,又感傷又羨慕,扔下一臉莫名其妙的漠然,自去看草藥了。
☆☆☆
楚北捷快馬上路,隱居處附近,立即有兩只矯捷的信鴿騰空而起,拍打著翅膀,急速飛離。
這位威震四國的將軍,即使歸隱山林,旁人又怎麼敢忽視他的存在。
東林王宮中,威儀的東林王後緩緩步過長達百步的中庭,身後只有四名貼身侍女相陪。王後在一扇肅靜的木門後停下腳步,揮退身後侍女,單獨走了進去。
「大王,」徐徐坐在東林王的床前,審視夫君的面容,東林王後關切地問︰「吃了霍神醫命人快馬送來的藥丸,大王的感覺有沒有好一點?」
東林王擠出一絲安慰的笑容,握住王後的手腕︰「讓王後擔心了。」目光移向空無一人的房門處,問︰「王弟有消息嗎?」
「剛剛接到消息,鎮北王已經出發,很快就會到達都城。」王後將呈報上來的消息俱實報告︰「他並沒有帶任何手下,孤身上路,臣妾已經命丞相指示下去,要一路上的城鎮官吏小心照應。」
略頓了頓,垂下眼簾︰「鎮北王他……果然把白娉婷留在了那里。」
「他是為了不讓你我傷心,不願讓白娉婷出現在我們面前,才忍痛把自己的女人留下。」東林王猛咳兩聲,蒼白的臉透出一絲不正常的紅潤,目光一黯︰「一切都準備好了吧?」
王後點了點頭,無奈地嘆了口氣,柔聲安慰道︰「大王不要自責,為了國家,王族中人有什麼不可以犧牲?」
說是如此說,一向不露聲色的端莊容顏上也不禁露出一絲憂愁。
東林和歸樂、北漠兩國大戰,兵力已經有所損耗。楚北捷在都城兵變後歸隱山林,更是給予東林這個原本強盛的國家一次巨大的打擊。
若不是楚北捷當機立斷,放棄兵權完全歸隱,東林不知會分裂到何種地步。不過縱然如此,東林軍隊的軍心已經動搖。
短短一年,四國勢力此消彼長,隱隱露出銳意的,正是逐漸由新駙馬爺何俠掌握軍權的雲常國。
這次雲常和北漠聯軍忽至,三十萬敵軍來勢洶洶。東林這個向來到處稱霸的國家竟手足無措,生了怯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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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個時候,何俠的親筆密函卻經由極秘密的管道,送到東林王後的手上。
三十萬大軍壓境,要的只不過一個女人。
區區一個女人。
區區一個︰白娉婷。
那個害死他們稚兒的女人,那個被楚北捷恨透了卻也愛透了的女人,竟是東林此刻唯一的救星。
怎不令人啼笑皆非?
怎不令人難堪非常?
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卻絕沒有讓人置疑的地方,何俠的親筆信上,蓋著堂堂雲常國的國璽,附有雲常耀天公主的親筆畫押。
東林王招來心月復重臣,在病榻前商討。
「鎮北王不會同意交出白娉婷。」
「王弟會為我們打勝這一戰。」
「大王,」老丞相楚在然匍匐跪下,直接而沉痛地進言︰「以敵軍的兵力,就算鎮北王可以取得勝利,那也是一場血戰,我東林兵士會死傷無數。」
東林王環視這幾個跟隨身邊多年的老臣子,不再作聲。
那麼多的年輕的生命,他東林王族保護的臣民,為了這麼一個女人,即使是楚北捷心愛的女人,也不值。
楚北捷如果仍是東林的鎮北王,他就應該知道,不值。
「王後……」東林王在夜深人靜時,將已經憔悴不少的妻子召入寢宮。
久久注視著王後臉上尊貴而決然的表情,東林王輕聲嘆氣︰「寡人知道,王後在王弟的隱居別院附近,一直埋伏了人馬,想報殺子之仇。」
王後臉上毫無波動,坦白道︰「不錯。」
「可王後,一直都沒有給出動手的詔令。」
王後自嘲地一笑,眼神幽暗︰「那畢竟是鎮北王最心愛的女人,臣妾如果真的下手,那大王和鎮北王的兄弟之情,就再沒有挽回的余地了。他……他不但是大王的親弟弟,還是守護東林的鎮北王,我東林的一道無法攻陷的天塹。臣妾再無知,也斷然不會為了自己的感受,而毀去國家的柱粱。」
東林王與她結發夫妻多年,知她思及死去的兩個兒子,心如刀割,將她軟軟的柔荑抓在掌中,緊緊握住︰「王後的心,寡人知道。」
楚北捷,他的王弟,東林最威猛的大將軍,威震四國的鎮北王,怎麼可以原諒那個毒殺了東林年幼繼承人的女人?
王後別過頭去,忍住眼中淚光,鎮定地問︰「何俠已經遵守諾言,在邊境退兵三十里,等待消息。大王已經下定決心了嗎?」
東林王閉目長思,終于沉重的開口︰「派出親信,接應何俠的一隊人馬前往王弟的隱居別院,帶走白娉婷。都城這邊,不惜一切代價,要在白娉婷被接走之前,將王弟留在王宮里。」
東林王的親筆書信,就這樣被送至正沉浸在白娉婷愛意中的楚北捷手上,就這樣將無法忘記家國重任的楚北捷,誘離白娉婷的身邊。
楚北捷已經出發,披星戴月,揮鞭直赴都城。他不知道,他身下坐騎的每一步,都踏在王宮中這些知情者的心上,踏在他唯一的親哥哥東林大王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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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宮中,兩下無人。
王後看著東林王日漸消瘦的病容,終于問了幾名心月復大臣在東林王面前都不敢稍提的一個問題。
「當邊境敵軍退去,鎮北王知道隱居別院中的白娉婷被何俠的人馬擄走後,我們該如何向鎮北王交代?」
東林王臉色毫無血色,郁郁中,卻仍有一份和楚北捷神似的剛強堅毅,帶著王者才具有的篤定和驕傲答道︰「不必解釋。只要他還是寡人的親弟弟,只要他還是東林的鎮北王,只要他身上還有一絲東林王族的熱血,就應該明白面對國家大義,該如何取舍。」
王族,就是要有舍棄自身的精神,將國家和個人連成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