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王!」
「我們一起長大的,就象兄弟一樣,何必多禮?」何肅親切地對何俠說了一句,看見娉婷正想退下,叫住她︰「娉婷。」
娉婷一路顛簸,渾身酸疼,正想偷溜回馬車中休息,不料何肅眼光犀利,一聲叫住,只好轉身,低聲問︰「大王有何吩咐?」
她雖然不美,嗓子卻悅耳動听,每一字從舌尖跳出來,如冰珠般宜人。
何肅靜靜瞅她低垂的項頸片刻,似乎走了神。
「大王?」
「呃?」何肅回神,唇角揚起弧度,擺手道︰「去吧。」
娉婷趁機退下,將已經捧到手酸的方盤遞給他人,吩咐道︰「小心看好了,少爺很看重這把黑不溜秋的東西。」她學識過人,當然知道這就是黑墨寶劍,但天性不喜歡兵器,總愛把何俠看為心肝的那些寶貝一口一個「東西」。
當夜敬安王府燈火通明,處處張燈結彩,僕人們個個喜氣洋洋。
少爺得勝回來了,大王又賞賜了許多東西,他們也不免分到一點好處。
前來賀喜的官員坐滿了十二桌,敬安王何莫坐在正中的主家席上,眉開眼笑听著眾人奉承。
何俠四處敬酒,算來喝了已經足足三瓶。娉婷可算得上是敬安王府的大總管,這日卻並未留下主持大局。
自住的小院里,喧嘩熱鬧似乎已經離得遠了,月亮掛在天邊,澄亮光潔。娉婷在屋內點著燈,紙窗上引出一個優雅的影子。
「娉婷?」何俠忽然轉了進來。
娉婷放下手里針線,抬頭笑道︰「外面這麼多賓客,少爺怎麼來了?」
「來瞧瞧你。」何俠拿起繡到一半的鴛鴦,贊道︰「都說世無完人,我看不對。你就什麼都會,不但詩歌文章計謀不輸男人,連針線也做得巧奪天工。」
娉婷撲哧笑道︰「連巧奪天工都出來了,有這麼說刺繡的嗎?亂用字眼。」她從何俠手中取回刺繡,繡了兩針,忽然停了下來微微嘆氣。
「娉婷,父親跟你說了?」
「嗯。」
「這事,我也是剛剛听冬灼講的。」何俠看看娉婷沒有波瀾的臉,挑了對面一張椅子坐下︰「父親真是,也不先問問我。」
「王爺對我好,他說了,我雖然不是王妃,但排場和王妃一樣。日後除了少爺的正王妃,其他入門的都要叫我姐姐。」
何俠見娉婷緩緩道出,心里發堵,截斷道︰「娉婷,你真想嫁我?」
「我不配?」娉婷轉頭,盈盈眼楮瞅著何俠。
「胡說!」何俠搖頭,猛然站起來,在桌旁走來走去︰「我心里明白,這些年來我們一起讀書一起玩耍,甚至一起出兵放馬,一同出生入死,但你只把我當成哥哥,我也只當你是妹妹。就這樣嫁給我,你心里不冤?」見娉婷仍無動于衷,何俠轉身一掌蓋在桌上,焦急地說︰「你不同一般女子,有自己的主意,有自己的志向。我實在不想你受委屈。」
棒了多時,娉婷方輕輕道︰「這是王爺的主意,我能怎麼辦?少爺知道,娉婷是王爺從路邊撿回來的,多年來當自己的女兒一樣對待。王爺對娉婷恩重如山,別說要娉婷做妾,就算王爺要娉婷的命,娉婷也認了。」
「當年是誰說一定要找個最合意的郎君,否則寧願終身孤老的?」這丫頭平日伶俐聰明,今天怎麼迂腐起來?何俠被娉婷的溫吞氣得直嘆氣,將桌子拍得啪啪作響。
兩人正在爭論,冬灼跑進屋來︰「少爺快到前院接王令,還有,大王派來的使者說了,娉婷也要過去。」
何俠詫道︰「王令和娉婷有什麼關系?」
「不要問了,去了就知道了。」
三人匆匆去到前院。
前院已沒有方才熱鬧,夜深了,來賀喜的客人走了七八成,剩下的大多數都醉得厲害,有幾個伏在桌上呼呼大睡。
前院中站著一個身穿王家侍從服飾的人,正捧著王令在等,一見他們,朗聲道︰「奉大王王令,請敬安王世子和娉婷姑娘入宮。」宣讀完後,笑著湊近︰「請敬安王世子帶上今天大王賜的黑墨寶劍,這是奴才臨走的時候大王吩咐的。」
何俠奇道︰「為何這麼晚了,大王還召我們入宮?」
「這個奴才剛好知道。」那使者呵呵笑著說︰「今夜大王和王後進膳,說起敬安王府今夜必定熱鬧,後來,不知王後說了什麼,大王又提起世子您的劍術,說當年一塊讀書的時候常看您練劍,威風八面,還有個在一旁侍侯的娉婷姑娘,也是個難得的妙人,聰慧得人間少見。」
「呵,今夜大王可把我們都夸遍了。」
「是是是,所以您看,大王這樣一夸,不就把王後的好奇心給勾起來了,吵著要見見世子舞劍,還有听娉婷姑娘彈琴。世子你也知道大王對王後是千依百順的,所以下王令,請你們兩位入宮。」使者添了一句︰「大王還說,雖然夜深了,月亮卻正圓,剛好可以一起賞月,再觀日出。」
何俠微微點頭︰「原來如此。」回頭對娉婷吩咐︰「王後想听你彈琴,你把家里那把好琴帶上。」
娉婷走進里院,不多時,果然抱著一把琴出來,臉上也蒙了一片薄紗。
何俠帶了五名侍從,領著娉婷和冬灼出門,都不坐轎子,一人一匹馬。大街兩旁的鋪子都關著門,里面窗戶沒有一點光透出,人們顯然都睡沉了。馬蹄在寂靜夜色中踏在石路上,發出有節奏的噠噠聲。
眼看使者一行人在不遠前緩緩而行,娉婷策馬靠近何俠,低聲道︰「少爺,大王要動手了。」
「我也覺得不妥。」何俠觀察著前方人的身形︰「你看使者帶過來的那幾個侍衛,都是高手。」
「大王要少爺帶黑墨寶劍入宮,王令上卻不講明,偏偏要使者自己傳話,顯然有詐。」正在慢慢踱步的馬兒似乎感受到潛伏的危機,不安地踏歪一步,娉婷忙扯動韁繩安撫著馬兒,邊道︰「我只怕大王會利用黑墨寶劍為借口,誣陷少爺擅自帶劍入宮,意圖刺殺。到時候伏兵一擁而上,我們百口莫辯。」
何俠環視四周,側頭道︰「此路上也有伏兵,我們一有異動,立即會沖殺出來。」
冬灼听著兩人商議,早緊張地死死握住韁繩,插嘴道︰「不錯,有殺氣。」畢竟跟隨何俠多次征戰,也長出點見識來了。
苞來的隨從聚精會神,監視四方。
現在離王宮還有一半路程,假如何肅真有心暗害,進了王宮就死定了。
「現在該怎麼半?」何俠問。
娉婷抿唇道︰「我方才入內取琴時已將疑慮告訴王爺,王府中人手眾多,驟然生變不會吃虧,至不濟也能趁黑逃出都城。至于我們……」白皙手掌一翻,現出四五顆漆黑的鐵丸。
這是什麼,何俠自然清楚。
「好!」沉聲夸獎一聲,何俠與娉婷相視一笑。
娉婷高聲嚷道︰「前面的公公請留步!」
前面帶路的使者和隨身侍從果然轉身,娉婷看準時機將手一揚,只听披瀝披瀝幾聲,大街上瞬間火光沖天,立即隔斷何俠和使者等人。
鏘!黑墨寶劍出鞘。
「大王迫害功臣啊!我們殺出去!」冬灼高聲大喊。
丙然不出所料,變動一出,兩旁寂靜的街道立即涌出伏兵。
頃刻間殺聲震天。
「殺啊!」
「上!一個也不許跑了。」
「大王有令,活抓何俠和那個女的!」
娉婷抬眼看去,伏兵人數不多,心中暗松一口氣。
看來何肅以為他們必定中計,而且為了不泄露風聲,並沒有調用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