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明白,為什麼還和自己過不去?」游惠心已很清楚地看出她不快樂。
「不曉得,大概我從小沒人管吧!不喜歡被束縛。而且我寧願是個人,而不願只是個女人!希望人當我是個人那樣對待,而不是只被當個女人那樣寵愛。」她不知道這麼說別人懂不懂,三姊總說她書念多了,把腦袋念壞了。
「我可以理解,可是很難!真正了解到女人這一層心理的男人大概不多。」游惠心覺得這不是那麼重要,心里愉快就好了。
「所以我不指望!只要不涉及情愛和婚姻,其他的人際關系中,這種沖突不是那麼大,朋友、同事或陌生人之間,基本上都是以人為出發點的對待不是嗎?」她把菜都放在菜籃里。
「可是你不覺得有個人和你分享生命,比一個人好嗎?知道生命中有人可以相依,知道自己擁有及被擁有于另一個人,不會覺得更有活力嗎?我覺得和一個人有那麼深的關系的感覺很好。」游惠心臉上泛著幸福的笑。
「如果生命中沒有言哥,我知道憑我的能力可以活得很好,可是會有缺憾的,你曾有這樣的感覺嗎?一切都很好,但少了什麼似的,直到某個人出現,你才知道少的是什麼。」游惠心抬起頭來問道。
這個問題紀芸宣無法回答,因為她的生命中沒有這樣一個人。
「你們之間沒有親密關系對嗎?」游惠心坦白地問。
紀芸宣錯愕了一會,臉蛋莫名地紅了起來,一時答不上。
「親密的人會有些很自然的舉動流露他們的親密關系,楊先生雖然表面上不太正經,可是以他過去的聲名,能忍受被你冷落,可見他很尊重你的,憑這一點,值得你讓一點堅持的。」游惠心把所有的菜都收到流理台上。
「尊重?他是有許多優點,可惜不包括尊重。」她淡淡地說。
「我想你對男人的要求太高了!他們大原則做得到就算好的了,小地方別太在意,如果時時相敬如賓,還有什麼夫妻情趣呢?楊先生很會撒嬌也很會哄人,你不小心可會被搶走哦!」游惠心一邊洗著菜一邊不住地開導紀芸宣。
紀芸宣把所有要上課的資料都放進背包後,才走回房間。當然不會例外的楊仲昕已經躺在她床上倒數計時了,為什麼游惠心會認為他尊重她呢?
明明說好分房的,他不是趁著她剛睡把她抱過去,就是硬賴著和她一起睡,算準睡眠對她很重要,絕對可以賴成的。
而她為了求安眠,為了避免弄得自己作息大亂,也就只得不理會他了。
「我下個禮拜想留在台中。」她坐下來看著自己的手說。
沉默了一下,他問︰「有什麼事嗎?」
「沒有什麼事,只是想回復以前的生活型態。」她轉過頭來正視他說。
「我做了什麼讓你不高興的事嗎?」他想了一下,確定沒有。
她搖頭。「沒有,和你沒有關系,我想一個人生活。」
知道當她莫名地情緒低落時,通常是因為想家。
楊仲昕想了折衷的方法。「這樣吧!禮拜三先回來,我把禮拜五的應酬推掉,陪你回去看外婆。」
「我的意思是一整個禮拜都要在台中。」紀芸宣鄭重地說著。
他皺著眉頭。「不準!」
「不必你許可,我只是告訴你一聲。」她掀開被,自顧地睡下。
「怎麼了?」他搖著她柔聲地問。
「沒有什麼事,我就是想要一個人回復到以前的生活,很想像以前一樣自由自在的,這樣說你懂嗎?」她仍是背著他。
「你回來不也是一樣自由自在的嗎?你想做什麼我不都陪你做嗎?你要去哪里我不都帶你去嗎?」他不高興地問著。
「做什麼事都要在你的視線之下叫自由嗎?一出門走到哪你跟到哪,和人多說兩句話,你就擺臉色給人看會自在嗎?」那叫窒息!
「我喜歡你才想時時看著你!你大部分的時間都給書本,我爭取的不過就是那麼一點時間而已,不想和別人分享跟你在一起的難得機會是因為我愛得深啊!你難道體會不出我的愛嗎?」楊仲昕把頭靠在她的肩上,輕聲地說。
推開他,她不耐地說︰「你的愛太沉重,你愛得霸道。」
「哪個有情的男人不霸道呢?」他大言不慚地說著,並一手將她攬過來。
「我不要你的愛可以嗎?」紀芸宣掙開他的擁抱。
他生氣地把她扳過身來。「為什麼?多少人希望得到我的愛,惟獨你不知珍惜!」
「因為你的愛是蠻橫的愛、佔有的愛、命令的愛、控制的愛、操縱的愛、暴力的愛、無理的愛,不是善良品質的愛。」說完,她深吸口氣,一瀉千里地說了一串心中的話,還真得有足夠的肺活量才行。
「佔有!暴力!你竟然這麼說我?我處處遷就你,就怕你不開心,捧你在手心,深怕你覺得委屈,連想親近你都不敢,這叫暴力?這叫佔有?」他猛然地搖她幾下後頹然地放下手。「我楊仲昕對女人不需要佔有、更不必暴力,只要我願意,多的是女人願意伺候我!」他一翻身下床,隨即大步走出,房內巨響的關門聲回蕩了許久。
憤怒地從家里出來,楊仲昕有太多地方可以去了,以前的女友們都還等著他回心轉意,接到他的一通電話,個個都受寵若驚地盼著他,但是最後他的選擇卻是辦公室。
連他都開始輕視自己了,對一個人這麼掏心掏肺的,得到的只是一連串的否定,既是操縱又是控制外加暴力,真是這樣他可以去演布袋戲了。
他不高興地打開電腦跑一些程式,排解心中的郁卒,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往溫柔鄉去尋求慰藉,千嬌百媚的女友們的床隨便一張都比這里的辦公椅舒服,多久沒女人了?娶個老婆擺在家里供著已經夠可笑了,平日養著的那票女友卻也跟著擺一邊了,干麼?修行嗎?
想到這里他只能搖頭,什麼時候對她有了貞操觀念了?算起來自第一次把她從地板上抱回房睡開始,就著了魔似地盲目做個聖人了。被他這麼全心全意地愛著的女人,她是第一個,剛開始她不領情他也是知道的,那麼久以來她動情了他也很清楚,但她居然可以為了可笑的理由把感情擺一邊。什麼叫善良品質的愛?真不懂那女人的學問為什麼這麼麻煩,愛就愛了還有品質的區別,倒想要問問她是不是也有邪惡品質的愛呢?他的愛不是善良品質難道就邪惡?
從星期一到四,楊仲昕經常拿起電話又放下,家也不想回了,總是在辦公室窩著,沒有紀芸宣在的房子待了只有更令人生氣,干脆拿些公務沒日沒夜地做著。
讓人意外的是星期四,他半夜從辦公室回家,一進門就看見紀芸宣在沙發椅上坐著,身上裹著棉被,膝上擺著書,撐著眼皮在打瞌睡。
雖然心里還是不舒服,可是見她疲憊的模樣又心疼起來了,暗氣自己沒志氣,但是還是俯身,拿開她的書抱起她。「要睡到床上去睡!」
她很想回答,但意識早已不稱頭地昏睡過去,她從昨夜就這麼坐著等他,一晚沒睡,一天沒吃,又撐了半夜。
洗完澡後,他穿著睡衣坐在床邊,看了一眼那熟睡的人兒,真有滿肚子的怨,她總是時間一到就不省人事地睡,一點都不知道他的難受也就罷了,為了她的感覺,他忍了那麼久,居然還說他給的是佔有的愛。
他離開自己房間反到她的房間去,和自己嘔了一肚子氣。「真是超級犯賤,娶個老婆擺在家里,夜夜空虛寂寞得心甘情願,落得全然被否定,還心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