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蘇放爽朗的笑聲回蕩不絕,「你是酒神之後,擁有特殊天分。佩服!佩服!」
談笑間兩人走出回廊,偌大酒窖里外的五層房子彼此間都有蜿蜒的回廊相通,造型特殊且避免下雨時搬運不便。
嗅覺敏銳的杜薇經過一扇房門時突然吸吸鼻子,疑惑地問並肩的蘇放,「這是什麼味道?有些說不出的怪,不像正在發酵中的曲餅。」
蘇放推開門讓她瞧一眼,「這里是存放廢曲的所在。」隨即便要關上門︰「無用之物,我們走吧!」
好奇的杜薇由他手臂底下穿進去,「為什麼會有廢曲?」
酒莊選曲之慎重、制曲過程之嚴謹有目共睹,像為了要釀出千百年來始終原味的即墨老酒,蘇放派出一組人馬,兼程至即墨運當季所產的大黃米回酒莊,親自篩選餅後,當天便送至酒窖當日月兌殼制曲。
像這樣每個環節都精心注意,細心到吹毛求疵地步的窖里,怎麼還會有堆積如山的廢曲?
「曲是酒的靈魂,酒釀出來之後的味道如何,就端賴酒曲的品質了。然而'發酵'是大自然里極其奧妙的變化,即便我們掌控了所有的過程,在封曲之後,依然只能听天由命。」蘇放比比牆邊簍子︰「這些就是無可奈何的失敗品。」
杜薇走近,無限惋惜的說︰「那這些都要丟掉了?」
「不!山下的農民會定期上窖里收集廢曲,帶回去喂豬。」
「喔!」好在還是有用的。「咦,這紅通通的是什麼?也是曲嗎?」杜薇好奇地指著其中一簍問。
蘇放探身一看︰「是紅曲。」
「紅曲?」
「是的,紅曲由粳米制成。因為溫度難以控制,以致于較容易失敗。紅曲制出的酒難登大雅之堂,為平民百姓日常用酒。」
酒莊產的酒不全是供應皇親貴胃,蘇放也堅持釀些尋常老百姓負擔得起的酒類。
杜薇用杓子舀起紅曲,細細地端詳︰「它的味道……有些酸、有些甜……」這些廢紅曲還可以做什麼用呢?難道全部都要喂豬?那豈不是太浪費了!
她娥眉緊蹙,須臾靈光乍現,「有了!可以拿來做菜!」
蘇放教眼前這張明亮的臉迷惑住了,「做萊?」
「對呀對呀!」杜薇放下杓子,興奮的拉著蘇放的手直跳︰「用紅曲來做菜一定別有一番風味!」
「可是--」蘇放有些遲疑︰「這紅曲是報廢的……」能吃嗎?
杜薇信心滿滿︰「豬能吃、我們人當然就能吃!難道你不吃豬肉嗎?」
能這樣解釋嗎?豬只以餿水為食,他可不想!
蘇放苦笑︰「從來沒有人這樣吃過……」
「所以說我聰明呀!」杜薇斜看他的一臉為難,「你不信我?」在酒莊里她的廚藝讓他贊不絕口,這會兒全忘了嗎?
杜薇手插腰,十足的茶壺模樣。
蘇放無奈搖頭,一把將小茶壺攏進杯里︰「都依你。」誰叫他疼她!
酒窖里陽盛陰衰,平日三餐都由兄弟們輪流打理。多年來不曾出現過善廚的人,好在大伙兒向來奉行以「能吃」為原則,對食物的樣貌、味道沒有太大的要求,最多就是趁每月一旬的休假日回家打打牙祭。
今兒個桌上琳瑯滿目的菜看叫人眼花撩亂。
眾人目光停駐在看起來不錯、聞起來又很香的菜上,壓根沒注意到難得跟他們一起用餐的莊主也在飯廳里。
李管營踱進飯廳,畢恭畢敬地跟蘇放及巧笑倩兮的杜薇行禮。瞧見旁邊眾人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模樣,暗暗搖頭,繼而回之以最最凶惡的目光譴責。這群沒用的家伙!要害莊主認為他御人無方啊!
口水吞咽再吞咽,大伙兒依依不舍地把眼光從桌上的菜肴移開,恭敬的行禮︰「莊主好、杜姑娘好!」
蘇放向來不拘小節,難得大家對薇兒的手藝這麼捧場,看見她笑靨燦爛的樣子,他就跟著高興了!
「大家別客氣,都坐下來吃吧!」
「謝莊主!」
蘇放牽著杜薇落座之後,李管事跟眾人也依序坐下。
礙于莊主還沒動筷子,大家也尷尬地僵著。
突然,一道細微的聲音傳出來︰「現在咱們還等什麼?謝天嗎?」
李管事瞥一眼發聲地,低斥︰「小狽子!」
「哈哈哈!無妨!」蘇放哈哈大笑,「大伙兒別客氣,開始吧!」
「謝謝莊主!」
眾人有志一同地將筷子齊往顏色紅艷的魚身上進攻。
「這明明是河里常見的魚呀!怎麼染上這般艷麗的色彩?」李管事問。
「紅曲。」清脆的嗓音回答︰「不過我給它改了名字叫'紅槽'。」
哎?最近沒有釀紅曲呀,不會是--報廢的那些吧!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隨意臆測桌上紅曲的出處。
看見漫天的問號,杜薇好心的公布答案︰「就是擱在發曲房的廢紅曲呀!我看它顏色鮮紅、味道又不錯,干脆拿來當調味料。」她熱情的招呼呈現痴呆狀況的李管事︰
「李管事嘗嘗看味道好不好!」
嗯--
李管事為難地看著筷子上紅艷艷的魚肉,眼神飄到蘇放身上。
莊主,這能吃嗎?他無言地問。
你試試看吧!蘇放聳肩。
可這是--預備要喂豬的!李管事泫然欲泣。我又不是豬!
蘇放不悅地挑眉,你這是在嫌薇兒煮的菜羅?
接收到莊主無言的恫嚇,李管事環顧桌上眾人,目光所及除了杜薇睜大無事的雙眼凝視著他之外,其余人等皆不謀而同的爭相回避。
時之間刮起冷風颯颯。
「李管事不敢吃?」杜薇睜著水眸問。
正要忙不迭地點頭,突然看見她身旁莊主凌厲的眼神,硬是將滿月復的不願吞回肚里。
「怎……怎麼會呢?我只是……只是突然想起我對魚敏感……」李管事吞吞吐吐地說完。瞄見一旁訕笑的小狽子,迅速的將筷子上的魚內塞進他嘴里,「小狽子很喜歡吃魚!」
被塞了滿口魚的小狽子正想反駁,咀嚼之後竟然高興的嚷嚷︰「好好吃喔!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魚!」
他匆匆的咽下,無視于呆楞的其它人,迅速地又夾了一滿筷子的魚︰「杜姑娘的手藝真棒!比我娘強太多了!」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桌上的魚即將被小狽子攻擊殆盡,紛紛加入搶奪的行列。
誰不知道小狽子的娘(簡稱狗娘)是鎮上有名的廚娘,小狽子既然說比他娘煮的好吃,必然是真的!再說小狽子的胃腸一向不好,吃到不干淨的食物馬上就會有反應,看他一口接一口的大嘴吃魚,這魚絕對沒有問題!
三兩下,盤子里就只剩零星魚刺,只剩小狽子耀武揚威地餃著魚頭,大有誰敢跟我搶我就咬誰的氣慨。
杜薇開心的拍手︰「難得大家捧場,廚房里還有幾條煮好的魚,我再去端來。」
眾人當然立刻點頭稱好。
望著杜薇飛奔的背影,李管事哀怨的看著但笑不語的蘇放︰「莊主吃過魚了嗎?」
「對!薇兒剛煮好的時侯我們就分食了一條魚。」蘇放笑得開懷。
那--您剛剛怎麼沒說!李管事悲憤的指責。
「我只要你試試看,誰知道你連試的勇氣都沒有!」蘇放搖頭。初時他也是不忍拂逆了薇兒的好意,才勉為其難的輕嘗一口,沒想到鮮美的魚佐以酸甜的紅糟,竟融合出不可思議的美味出來!
在眾人都還沒認同紅糟魚的滋味之前,要他率先承認跟豬搶食?當然不!
杜薇端上幾條大魚,有了剛剛的經驗,大伙兒無不盡情大啖。
李管事數次想混水模魚,卻總在即將觸及魚身時讓杜薇發現,她好意叮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