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約半個時辰,瞿鋈走回在婆婆竹屋旁再闢的一間竹屋;里頭,他的妻子依舊沉浸在睡眠中。
「雪兒,我回來了。」他喊。雖然明白不會有人回應,但他還是喊了。
「我也回來了!」小男孩子有樣學樣,盡避口齒不清,他還是喊得很高興,朝著阿爹猛笑。
瞿鋈也笑了,放下柴木,像例行公事一樣,他歙起臉盆架上的毛巾,輕沾點涼水,開始拭淨妻子溢出的汗水。
春天了,幾天前驟雨下過後,氣溫明顯上升,每日正當中,屋里都會浮著一層蒸騰的熱氣,冰床便適時地發揮作用,保存妻子的玉體。
輕若羽毛般的觸踫,細心地為妻子服務。
婆婆說雪兒沒死,只是意識暫時被蒙蔽,導致她無法清醒。何時能清醒是無解,但每日所熬煮的補藥是為補棄她每日無法進食攝取的營養,有時也會替她運動手腳,以免有日突然清醒,卻無力運動。
等了三年,什麼事他都幫雪兒整理得妥妥當當,對于婆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所救下的孩子,他也盡人父之責努力去教導他,讓他明善辨惡,可心底的遺憾始終因雪兒的昏迷而擱淺著。
「哇!快來看、快來看,我抓到一條魚嘍!」問秋一進門就大聲嚷嚷,手中的魚兒還活蹦亂跳。
瞿穆驚奇地睜大眼,興奮地拍拍手。
「好棒!有魚吃!」
「走,跟問秋叔叔的一同去外頭剖魚。」騰出別只手牽住,兩個大小孩子一起興高采烈地往婆婆竹屋邁去。
瞿鋈笑著搖頭,痴情的眼停駐在妻子濃長的睫毛上。
「你何時才肯清醒呢?咱們那早產的孩子在婆婆的細心食補調養下,身子體總算較硬朗了,不再三天兩頭就小病一場,難道你不想看看他嗎?他的眼楮很像你,黑白分明像會說話似的,個性也挺沉靜的,若是個女孩,我鐵當她是你的翻版。」撫模著妻子細女敕的臉頰,語氣中透著若有似無的嘆息。「若兩者選一,我定要留下你的,可惜你卻私下跟婆婆說要孩子……在我心目中,什麼人都比不上你,就算咱們的親生骨肉,也及不上你的萬分之一……」一如往常地,他席地而坐與妻子說著永遠沒人回應的話。心,是痛的,但只要想著她有可能隨時轉醒,一切也都甘之如飴。
「瞿鋈!」川馨捧著藥湯,笑臉盈盈地。
「謝謝。」瞿鋈扶起妻子,讓她背靠竹牆,順手接過藥湯,頭也不回地道︰「小穆和問秋去剖魚,應該會去借用婆婆的灶房吧。」
「好。那我先走了。」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川馨喜歡問秋,只是問秋不知是懂還是不懂,抬杠、勾肩搭背、說些暖味言語逗人家樣樣來,但對待川馨的態度卻永遠一樣,不沾情愛的心仍然稚女敕得像個小孩,尤其小穆出生後,多了一個玩伴,做出的某些事更是足夠使人瞧了嘆為觀止。
川馨倒也不以為意,喜歡就是喜歡了,有時還會自嘆不如地瞧著他們那對大小孩子玩一些游戲呢。
「雪兒,記得剛開始問秋喜歡與你勾肩搭背,單純的你總禮貌地拒絕他。」他低笑,舀了舀藥汁。「往事歷歷,我只希望能繼續與你擁有更多的回憶。」
嘆口氣,抬眼注視妻子,隨即大震!
瑞雪睜著一雙失神的眼眸迷茫地盯住他,怔怔地看向他手中的藥汁。
「藥?」她眉一皺,因手腕的酸楚有些不適。
瞿鋈注意到了,趕緊替她捏捏穴道讓她舒服些。
「你醒了?雪兒!」屏息地瞧著她臉上每個變化,確定她是真的清醒了。
瑞雪淡淡一笑,側首思索了下,才緩緩地比劃出疑問︰
「我沒死?那時我幾乎以為從此就要與你天人永隔了。」她仔細地巡視他古銅色的臉孔,眼眶不禁紅了。「換血果然成功了,不是嗎?你現在看起來好健康。不曉得為什麼,突然用手語表達想法,好像很不習慣。」
「當然了,你昏睡了三年。」
瑞雪訝異地睜大眼,忽視注意到自己平坦的月復部。
瞿鋈循她目光看去,微笑。
「放心,咱們的孩子保留下來了,現在都三歲了。現在他和問秋在婆婆那兒。」
瑞雪咬下唇,略顯激動地抓住他衣袖。
明白妻子的意思,他高興地點頭。
「我去帶他來。」他拍拍妻子縴細的肩膀,快步地走出去,右腿的跛殘讓他背景看起來有些滄桑。
屋外,粲亮的烈日披灑下暖烘烘的金光,襯映著葵花更加光采奪人。
「小穆!」他喊。
等了三年才等到今日,無悔。從未在心中架構過的天倫之樂圖此刻竟然毫無預警,清晰地呈現出來,怎麼也沒料到一生險釁的他居然也能擁有這一切,可能擁有這麼幸福的一刻。
前頭,灰暗狹隘的的石子路仿佛伸展開來化成幸福的康美大道,領他一步步邁向永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