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泛菱微福身子。
舉履前進,穿過林間小道,陣陣麝香味經輕煙由某處裊裊飄來。他一聞,不由得精神一振,腳步更急的往那處走去,直到眼前出現一座涼亭,涼亭中有位女子正吹著洞簫,渾然不覺有人來訪。
「小姐,我去給你沏壺茶來。」淥水捧起茶壺走出涼亭,眼一抬,看見一襲白衫在暗處飄搖,血色馬上由她臉孔褪去,眼楮睜得大大地,口中喃喃念了一句話,撲通一聲,整個人厥了過去。
「啊!」凌隱霽連忙上前扶住淥水。
「淥水!」魚玄機從涼亭中趕出來,看見他似乎也嚇了一跳,腳步有些遲疑。枝葉因風吹動,由葉隙間篩落的月光照亮了他的臉,那張俊逸無雙的臉龐清楚的呈現。「表叔——」她以為是……
凌隱霽抱起淥水往涼亭移動,將她署于石椅上,挪過燈台審查有無異樣。
「還好,她沒受傷。」他笑道。
魚玄機怔怔地盯著他的笑。他真愛笑,六年前的他及現在的他都一樣愛笑。
「表叔,您怎麼想到要來這兒呢?」
「听見你的簫聲,特地來瞧瞧。古有瓠巴鼓瑟,而流魚出听;伯牙鼓琴,而六馬仰秣,你的簫聲——引來了我。」他注視她;披灑下的月光籠罩住她,使她看起來像沉浸在月光里頭,全身散發出一圈淡淡的光暈,似……落入凡塵的仙子。「打擾到你嗎?」
「不,怎麼會呢?表叔肯來瞧瞧玄機,是玄機之福。」
他微微皺眉。听她如此有禮又疏遠的日答,心里有點怪怪地,卻又談不上來是哪兒怪。
「是嗎?那麼,你還記得我嗎?」
魚玄機驚訝的抬眸望他,黑暗中看不明他的表情,但她感覺的出來,表叔又在笑了,而且是別有深意的笑。
「表叔……就是表叔啊。」奇異地,她的心髒居然在他的注視下跳得飛快,且……無所適從。
「你曉得嗎?那時將魚兒簪交給你後,我曾在之後三個月里特地找尋姓魚的人家,不過——徒勞無功。我以為,你為防我這個登徒子而隨口月兌出的姓,不料,六年後,我居然遇上了那位‘魚姑娘’,且在自個兒親戚家中,這個中滋味,可真是百味雜陳呀。」他走近她,看著她發上的魚兒簪。「你忘了我?」挑起眉,似是不悅,又似疑惑。
「我……我沒忘了您!」她怯怯的退後一步,有些生氣他的任意臆測。可知,這幾年令她牽腸掛肚的人就是他呀。原要義正辭嚴的斥責他,吐出口的話卻成了楚楚可憐的自白︰「我並不是個言而無信的人,這幾年來一直想要尋覓您的蹤影,可是,我對您的背景一無所知,甚至連最基本的姓氏都不知曉,所以只能石沉大海,待有緣時再相遇。那日,在越語廳時,我便記起了您,但是您似乎忘了我,我才不敢認您……我對昔日所應允的條件一直耿耿于懷,一心想要償還,不敢忘啊。」
凌隱霽凝望著她,震蕩在她的美麗和告白中。
「其實,我的確忘了,只覺你有些面善,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你。回宮後,我左思右想,終于在泛菱的提醒下想起了。」他又笑了,只是這次多了尷尬和歉意。
「無妨,事隔多年,遺忘在所難免。」話雖如此,她的心還是掠過一抹失望。
「不過,這次我可不會再讓你跑掉了!」他指了指腦袋。「現在我已經想好了條件。」
「什麼條件?」
「陪我去玩一天,你並不適合出門去拋頭露面,所以地點由你決定。」
魚玄機怔怔的看著他,玩?長成二十多歲的人還貪玩?他還是個王爺呢,高高在上的王爺!
「我跟您出游?我怕貶低了您的身份。」她低低的說。
「你這麼說,我可是會生氣喔。」他舉起手支撐在她身後的亭柱,微曲身子,鎖住她游移的視線。
「別氣,別氣。」魚玄機急急的抬起藍眸,慌亂的看著他。「我答應就是了。」發覺彼此太過接近,她悄悄的再後退,直靠上亭柱。
凌隱霽滿意的揚起笑容,眼光由她臉蛋移到金發,臉上的溫和倏地變得若有所思,彷佛在掙扎些什麼,縮回手欲覆上它,有絲遲疑,最後還是置回身旁。
「這麼,就此約定了。」
她輕輕點頭,直直地瞅住他。她沒忽略他看她金發時的表情變化。
「表叔,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沒事。」他笑,笑容又恢復之前的坦率和瀟灑。
「可是——」她還要說什麼,卻被傳來的聲音打斷。
「唔……我在哪兒啊?」淥水睜開迷朦的雙眼,掃視四周一眼,那一袂白衫又在眼前飄蕩,她眼一翻,又要厥過去了。
「淥水,你別昏呀,淥水!」魚玄機趕緊用力的搖晃她,叫著︰「你睜大眼楮瞧瞧,他是十一王爺,杜爺的表弟啊,不是如你所想的鬼魅,仔細瞧!」
淥水被搖得頭昏腦脹,只好回神過來,暫時不昏了。溜動著黑眼珠朝那白衫定楮瞧去。啊,原來這鬼魅有腳呀,還有手、頭……還長得挺好看的喲,而且,是個王爺!
「他……他不是鬼魅?」她結結巴巴的吐出話來,心底仍然有些懼怕。
「沒錯,他可是貨真價實的人,是你把自己嚇壞的。」
凌隱霽含笑上前,拍拍她的頭。
「淥水?」他記得玄機這樣叫她的,應該沒錯。「你甭擔心,我是活生生的人,嚇到你真對不住。」
淥水都看傻眼了。他是王爺啊,居然有王爺與她說話,還模她?!她這麼卑微的一個人,芸芸眾生,竟還能踫上王爺!眼眶有些潮濕,她趕緊拭去。杜爺雖也貴為王爺,但他是「平民王爺」,與這種「貴族王爺」就是不一樣,又是這麼俊美無儔的王爺,小女孩情竇初開,內心的竊喜就不言而喻了。
「我……不怕了。」火熱感在臉上擴散開來,淥水心頭小鹿亂撞,所幸此刻為黑夜,否則豈不羞死人了。
「那我先走了。」他看向魚玄機。「別忘了。」
她明白他意指為何。
「知曉了。」滿心怔仲的回視他,直至他的身影沒入黑暗中才調回視線,看向淥水那張無憂無愁的臉孔。原先的愜意心情已經蕩然無存,吩咐淥水收拾好東西,踏著小碎步回房去。???
南里郊外的一處清溪旁,有一男一女立于此。
「什麼?!」杜彌月瞪大眼,驚訝萬分地看著一臉誠懇的郭上林,大聲道︰「你向爹爹提親了?」
「是的,杜爺並無當場答復我,不過看得出來,他的意願挺高的。」那張白淨的臉上掛著滿滿的笑,眼楮都已眯成一條線了。「你呢,彌月?上次你沒有給我答案,是害羞嗎?」
見鬼了,害羞?!她杜彌月可是這樣動不動就害羞的人嗎?瞧他一副理所當然、非君不嫁的模樣就作惡!她努力的擠出一抹丑的不能再丑的笑,用著近乎咬牙切齒的口氣回應他︰「我說這郭師兄啊,事情尚未成定局,別話說得太滿。我爹爹心思一向多變,說不定現在願意,下一刻便反對了。」可惡!爹爹怎麼都沒跟她提起這件事?
「不會的,我乃杜爺得意弟子,迎娶他的掌上明珠可謂天經地義,杜爺不會出爾反爾,倒是你彌月,」他執起她的玉手,直視她。「你願意與我成親嗎?」
杜彌月瞬間臉色慘白,頭皮發麻,盯著自己被握住的手,感覺呼吸都困難了。
「你……你別開玩笑了,嫁你?!我從未想過要嫁人!」想抽回手,卻力不從心,他握太緊了。「你放開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