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林尷尬的笑了笑,待他們在偏廳里坐定後,馬上去泡茶。
杜重璞無聊的望望四周,便起身拍拍下擺,說︰
「你們自個兒聊聊,我四處逛逛,待會兒便回來。」
當郭上林端出熱騰騰的茶時,只看見杜彌月一人在蓮花池畔凝思。
「重璞呢?」
杜彌月拉回思緒,接過他遞來的熱茶。在春寒料峭時分啜熱茶,無疑是最享受的事。
「大概去練習場與師弟們切磋武藝吧,他總靜不下來。」
聞言,喜悅若漣漪逐漸擴大,直浮上他嘴角。
「咱們……很少有時間單獨相處」
杜彌月若有似無的輕蹙眉心,緩緩轉頭看他。
冰上林連忙將熱茶放下,鄭重其事地注視她,深深連吸了好幾口氣,似是湊足了勇氣,溢出嘴舌的聲音卻細若蚊吟,杜彌月只瞧見他的嘴唇動了動。
「你說什麼,我听不見。」
冰上林一怔,吞咽下口水,眼光怯怯的迎上她直率無滯的眼楮,心跳的速度更是狂飆上升。
「我……我是說……」天,他差點要咬舌自盡了,好不容易有時間相處,藉機抒發情衷,口舌卻要命的拙劣。天呀!別再捉弄他了,小美人兒已經不耐煩的皺起細眉了。「你年屆二十了吧?」
「如果你想拿我的年紀大作文章,勸你免了吧,我不要與你爭執,再者,我不認為女人的一生必須永遠依附在男人身上,所以雖已過婚嫁年齡,我並不以為意,我有更多事待我去實行。」她頓了頓,再抬眼瞟向他。「而且,我有個‘平民王爺’爹爹,何須掛懷此事?」言下之意為是倘若要嫁,豈會嫁不出去?
無可避免的,郭上林面頰上出現大小不一的冷汗,拂面而來的春風更是吹涼了他的心。
「這麼說,你不打算成親了?」
「並非,看緣分。」忽然自覺無須向他說明太多,杜彌月將茶杯遞給他,轉身要走,卻讓他一把拉住。
「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對你的一片真心嗎?」他沖口而出,得到的回應卻是似笑非笑的睥睨表情。
「媒妁之言皆由父母口出,豈是小女子可以決定?」丟給他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她笑的燦爛。
冰上林一怔,為她笑開的美顏感到迷戀。
「我願意到府上提親,只要你首肯。」
杜彌月退後一步,挑眉。
「何必呢?我不屬于任何人。再說,使君有婦啊。」她意味深長的說,從容的甩袖而去,只留下他一人原地發愣。
使君有婦?什麼意思?不,不會的!他悚然而驚。
他是個多情的人,卻非痴情,所以便和杜館里的小梅打得火熱起來了。
對于小梅,他並沒有多少真心,就貪圖她的美貌單純,天真好騙,暗地里交往,一顆心還是淨懸在杜彌月身上。小梅知道後也曾大吵大鬧,但身子都給了他,也只有忍氣吞聲。
可是,沒道理有人知曉啊?他一直很謹慎又很小心,除非——小梅月兌口而出?!她敢?貞操乃是女子第一生命,她絕不會說的,可是彌月怎會知道呢?
想了想,他的頭益發疼痛。也許,是彌月隨口說說也不定!唉,無緣無故說這句話,害的他一顆心七上八下。
彌月,你可真會折騰人啊!
第三章
越語廳中,兩位貌俊男子對坐而望,一男一女分立在後,圓桌上攤放著臻肅王朝的地形圖,一張軍隊重點聚守處的紀錄表。
一位尾指套著玉石的男子溫和的微笑,手拿一支沾有朱砂的羊毛筆,眼光犀厲的注視地形圖。
「太上皇所下的禁航旨,無疑是將臻肅王朝逼到故步自封的地步。雖然臻肅王朝能自給自足,但外界的訊息日新月異,我們需要去了解及擅加利用。」在地形圖上圈起一處。「臻肅王朝的軍士們個個勇猛善戰,卻沒有人善海戰,這是咱們最大的致命點。盡避有四山作為屏障,能制敵卻也礙己,況且人民們太安于現狀,不懂得居安思危,猶如積薪厝火。」
「言之有理。臻肅王朝安逸太久了,物盛則衰。只是要將海禁解除,皇上那兒不成問題,怕只怕那些老臣子不肯點頭。」歷經兩朝代的老臣子們雖然忠心耿耿,腦袋卻食古不化。放眼望去,臻肅王朝由眾先皇統治至今,河清海晏、四海升平,維持現狀對他們而言,是最佳的治國政策,壓根兒不需有任何變動。但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安逸對國家有好有壞。「吾兒雨隴每月捎來的信件中,除了簡述他在外地的生活外,其它均是描繪出他族所研發出的新奇用品或武器,五花八門、精中求精。倘若臻肅王朝繼續原地不動的話,總有一日會被他族給蠶食鯨吞的。」
凌隱霽微笑仍然,卻不達眼底。
「改日呈奏皇上,必定教皇上接納。」
杜棹廣點頭,啜口熱茶。皎月當空,春風徐來,空氣中隱約飄浮著洞簫聲,他立起身子,踱到面綠苑之窗畔,眼光投射到郁郁蒼蒼的木棉樹及柳樹上空。瞧不見里頭,可洞簫聲是由此出,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訴、如泣,余音,不絕如縷;不自覺地,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來。
「……玄機,是個很貼心的孩子。記得我在外地遇見她時,正值嚴冬時期,她孤苦伶仃,身上僅穿一件棉襖,凍得都臉色發青了。當時她只告訴我,無家可歸,什麼事都不肯多說。十二歲的孩子,什麼都懂了,玄機以早熟的心態隱瞞露宿街頭的原委,靜靜跟著我離開那個她生活了十二年的國家,一句埋怨的話也從未說過。外表看來,她已經克服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可是她的心酸及身處異地的恐懼和寂寞,往往都會在她的樂音中展露無遺。唉——我不會刻意去探詢她內心深處的秘密,只要她願意傾訴,我隨時洗耳恭听。所以這麼多年來,我一直竭盡所能的保護她,讓她快樂。」
「我想,玄機一定能明白你的苦心。」凌隱霽不由得看往綠苑,黑壓壓的一片樹林上出現一雙面對外人總呈現出濃濃怯意的藍眸,楚楚動人的臉孔。
「雨隴再過半年就要結束航行回來了,……我打算將玄機婚配給雨隴,不過最重要的還是他們自個兒喜歡才行。」至于彌月嘛,不像是個當賢妻良母的料,所以遲遲未讓她出嫁,只怕她會將夫家搞得天翻地覆,那可慘了,況且彌月不若那些大家閨秀一般安分守己,視禮教為圭臬,不婚對她而言,說不定還比較好。想到古靈精怪的女兒,杜棹廣是又喜又嘆啊。
不是不明白郭上林對彌月心存戀慕,對這個徒弟,他自然有相當程度的了解;好勝,思想頗偏激,為達目的,幾乎是不擇手段的。若用在好方面,想必是人中之龍;像練武場不就在他有心的料理下,一切都井井有條。倘使有天上林做出不利于他的事,他想他也不會太驚訝,因為他就是這樣凡事要求完美,心中只有自己要的一切的人。
「記憶猶存雨隴十八歲時的模樣,相貌堂堂,我想,與玄機理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才是。」他展開折扇,嘴角往上。
杜棹廣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在他心里頭,含飴弄孫還是最滿足及幸福的事,想像那幅畫面,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與表哥告辭後,凌隱霽路經綠苑,步伐漸漸放慢,最後在綠苑門前站定。洞蕭聲縹縹緲緲,彷若天籟之音一般。他看了里頭一眼,向向來一直跟在身旁的泛菱道︰
「你先在這兒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