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停下動作,轉首回望。
「見過大貝勒,二格格。」霍不駒如同往常般平靜的語調,听不出任何情緒。
「霍先生!」祥毓低呼,意識到自己此刻姿態狼狽,著急的想要掙月兌。
玉瑾沒有松手的意思,甚至更將她緊緊摟進自己懷里,凶狠的盯著霍不駒,擺明宣示著所有權。
祥毓不敢掙扎得太過明顯,只得暗恨在心內。「你快放開我!」她咬牙低聲道。
「不、放。」他一字一字道,刻意要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
「請你放開她。」霍不駒淡然地道,不卑不亢,神色自若,似乎渾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當我是誰?」他冷冷——笑。「我是她丈夫!你掂掂自己的身份,有沒有資格跟我說這句話?」
「原來你是她丈夫。」他點點頭,表情卻波瀾不興。「也請你不要罔顧她的意願。」
「我的事還輪不到你管。」玉瑾咬牙,一字一句仿佛由齒間進出。
霍不駒不語,視線卻看向祥毓。
「……幫我。」
此言一出,先是玉瑾不可思議地看向她,接著霍不駒道了聲,「得罪。」便閃電般的出手,兩人霎時扭打起來。
玉瑾一手和他對抗,另一只手還緊抱著祥毓不肯放,祥毓被他帶過來轉過去,夾在兩人的掌風之間,登時只覺得兩頰生疼,頭暈眼花。
「放……放手……」天,她要吐了!
察覺她的虛弱,玉瑾一時分了心,右肩被重重擊了一掌,他悶哼了聲.連退三步,摟著她的左手不禁松開。
霍不駒趁隙長臂一伸,不慌不忙地將祥毓接了回來。
「承讓。」他朝玉瑾微微點頭,將祥毓攬在自己身後。「你沒事吧?」
祥毓臉色青白,艱難地吐出「沒事」兩個字。
霍不駒仔細瞅了她一遍,這才向玉瑾道︰「請你別再來糾纏她。」便帶著祥毓走回到額爾真的房間。
從頭到尾,他一派雲淡風清、處之淡然的表情不曾變過,仿佛發生的一切就像喝茶吃飯一樣,那麼自然而然。
玉瑾按著右肩,眼睜睜的看著祥毓隨他離去沒有回頭,他神色乍白,死咬牙根,久久,忽地嘔出一口鮮血。
一個婢女正巧從房間出來看到這一幕,驚呆地杵在原地,稍後才慌慌張張地上前伺候。「貝勒爺,您怎地吐血了?是哪兒受了傷?要不要緊?」她掏出帕子急急想為他擦拭胸前的血漬。
玉瑾看也不看她一眼,甩手將她遠遠揮離,提起一口真氣施展輕功飛身上屋頂,眨眼間不知去向。
「噯!貝勒爺!貝勒爺!」
婢女連聲叫喚,卻連個影兒也喚不回。
玉瑾就這麼從行館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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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親眼瞧見的,大貝勒就這麼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沾得前襟和地板到處都是,簡直把我嚇傻了。」婢女驚魂未定地道。
「他傷得嚴重不?你怎地沒找大夫呀?」另一婢女出聲責備。
「我哪來得及呀!他咻地一聲人就不見了,我上哪兒找他去?」
「好歹你也得馬上告知榮王爺,讓他派人尋他去,拖到現在,不知他的傷是否更重了,唉!」她邊抹著桌子,憂心忡忡地道。
婢女慌道︰「事情沒那麼嚴重吧?我瞧他身強體健的,應該不會……」
「格格吉祥。」另一婢女眼尖地發現祥毓掀簾出來,連忙打斷話題曲膝行禮。
祥毓輕輕嗯了聲,眉眼間卻顯得有些心緒不寧。
陪在她身邊的琴香細心的察覺,朝婢女問道︰「大貝勒受傷了嗎?怎地沒听說呀?你們別胡亂生事。」
那婢女急道︰「真是奴婢兩只眼楮瞧見的,否則奴婢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惹是生非啊!」
「真是這樣?」琴香皺眉,看主子沒有特別的指示,便道︰「小爺睡啦,你們也下去休息吧。」
「是。」婢女們逐一退了出去。
「你也去歇著吧。」
琴香一愣,本來瞧主子心事重重,想多陪她一會兒,沒想到她想要自個兒靜一靜。她有些擔憂地望了她一眼,不得不從。
「那麼琴香就先退下了。」
看她走出去,祥毓在桌邊坐了下來。剛才听到的消息在腦海里盤旋不去,讓她整個人失神起來。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她一人獨坐,四周靜悄俏的,半點聲息也听不見,恍惚中,彷佛天地間只剩下她這麼一個人了……
桌上的燭火晃了晃,驟然熄滅,突來的黑暗讓她驚醒過來,思及自己該回房了,她起身回到隔壁的廂房,沒有驚動婢女,也沒有點燃火燭,一個人在黑暗中像丟了魂兒似地呆坐著。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心里頭空蕩蕩的,渾身使不上力,仿佛應該做些什麼,卻又不知到底該做什麼。
許久,她終于按捺不住,輕輕打開房門,見外廂守夜的婢女正巧打著盹兒,她便無聲無息地溜了出去。
她沒有多加件衣衫,也沒有提燈,就這麼一路模黑,來到行館的前廳外。
外頭兩旁各種植著兩株桃樹,此時只剩枯黃的凡片葉子高掛枝頭。祥毓走到樹下,呼出一口暖氣,直到此刻才微覺得冷。
來這兒做什麼呢?她仰望著一輪明月,無語。
心里頭隱隱約約地,有什麼東西要浮出來,她卻下意識地又把它埋回去,避開它不去深想,只當自己是因瑣事煩心,純粹來這兒靜一靜。
秋夜的空氣呼吸起來有些冰涼,思緒漸漸沉澱下來,她屈身抱著膝頭坐下,背倚著樹,整個人縮成一團。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有個把時辰了,也許不過一盞茶時分,她空茫茫地分不清虛幻與現實,直到身後傳來腳步聲才恍然回神。
首先映入腦海的,是落在她膝上的幾片枯葉,她將之輕輕拂去,站起身。
回首望向來人,一身風塵的玉瑾佇立在月光下,眼神復雜地望著她。她怔怔地瞧他,沒有移動半分,心里對他的到來並無感到太多的訝異,只覺得似乎一下子又回復成正常的自己。
于是她終于明白了,她,在等他。
之前的魂不守舍只是為了他的遲遲未歸,這代表了什麼呢?她幽幽地望著玉瑾余怒未息的臉龐。
也許,她該對自己誠實一點了。
然而玉瑾沒能體會到她這番細膩的心思,粗聲道「你在這兒做什麼?夜寒露重的,沒事給自個兒添病!快回房去!」
她不吭聲,一會兒才低低地道︰「你回來了。」
玉瑾一愣,隨即又是橫眉豎眼,「我回不回來,關你什麼事?」
她瑟縮了下,覺得冷。「我有話跟你說。」
他眯著眼看她摩擦雙臂,于是道︰「進屋去。」然後轉身便走。
祥毓快步跟上,雖然進了廳堂,渾身依然冷得發抖。大概是在外頭待太久了吧!也許真要得病了。
玉瑾看她臉色蒼白,冰冷的神情有絲動搖,最後還是按捺不住,拉過她的手將體內真氣緩緩輸給她,為她抵御寒氣。
祥毓不明所以,只覺得由手心至身體忽然暖和而輕松許多,她舒服的輕吁了口氣,整個人這才精神起來。
確定她的身子無礙後,玉瑾放開她的手,語氣又回復先前的冷淡疏離。「你想說什麼,說吧。」
她眼光轉向他胸前那片觸目驚心的血漬,悄聲問︰「你的傷……給大夫瞧過了嗎?」
他移開目光,漠然地道︰「不勞費心。」
祥毓頭一回試探就踫了個釘子,尷尬得雙頰躁紅,不知從何接口,只得閉起嘴巴,偏偏玉瑾也不吭氣,兩個人就這麼僵坐著,明知是在浪費時間,卻誰也不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