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視他半晌,冷冷地說︰「黃魅,我希望你別搞錯,不要以為你幫我一次忙,就可以逾矩越分。我跟你只不過比陌生人好一點點而已,但不是什麼知交,你要認清楚。」
對于她的翻臉無情,足足錯愕了一分鐘;回過神,他急忙追上她,解釋著;
「我並沒有想逾矩越分,只是用非常普通的朋友身份與你共進午餐罷了。」
「不必,我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吃。」林潔霜頭也不回,加快步伐。
但以身高而言,他走一步,她至少得跨兩步,所以,不論她走多快,司徒黃魅仍可跟上她。
「潔霜,我不知道你受了什麼委屈,但我不希望成為一個莫名其妙的受氣筒。你願意告訴我原因嗎?」司徒黃魅柔聲問。
「你可以不必受呀,只要你離我遠一點。」林潔霜粗聲說完,逕自離去。
舉凡有自尊心者,在听到這麼明白的拒絕後,都該知難而退了,更何況是司徒黃魅此略高人一等的身份,怎麼都不應自貶。
他輕吐了氣,嘆著。
人說「女人心,海底針」,其心思之善變,難以捉模,他這回算領教到了。
轉身往門口,突然,身後傳來叫喚聲;他回頭,看見司徒赤魁正快步朝他走來。
「魅,你還沒走啊?」司徒赤魁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那好,一道吃飯去。」
「大哥,會忘記帶東西不像嚴謹的你會犯的錯誤耶。」司徒黃魅調侃,借輕松的語調來遮掩上一刻所受到的侮辱和打擊。
「有憲那頑皮的家伙在身邊,正常的腦子都會吵亂!」司徒赤魁喃喃抱怨,神情卻是為人父的喜悅。
司徒黃魅抿唇笑著。
「不過芃妮比我辛苦,她得照顧那小子一整天。」司徒赤魁又說。「哎,別扯這個,咱們去吃意大利面好不好?」
「大哥請客的話,我當然沒異議。」
「嗟,你的書這回賣得不錯,就不見你表示什麼的。」司徒赤魁假裝跟他計較。
「我——」
「我明白,我明白。你的錢啊,全都投資在那些電腦設備啦、那些奇奇怪怪的花草上頭了,是不?」司徒赤魁搶先一步。
「那不叫奇奇怪怪的花草,我是在開發研究新品種。」司徒黃魅抗議。
「那又如何?花的壽命那麼短,它們可不容你忽視它們兩三天,要不就全死給你看。好,就算你有天研發出新品種來了,你申請專利,然後讓它上市;再然後給人修修剪剪的,由甲人送給乙人,過些天,它枯萎、死掉,一樣什麼都沒,全歸塵土。」
「大哥。」司徒黃魅低叫,嘆口氣。「你別這麼實際又現實好不好?生命誠可貴,不論是人或花草,都是相同的。我的花對我而言就像小憲對你的意義,那種因為來自雙手的灌溉、呵護而茁壯美麗的生命,心中的感受是無法言喻的。」
听到他這一篇慷慨激昂,司徒赤的魁只是聳聳肩;
「這就是商人與作家的不同。」
簡單一句話,似乎寓意深遠。
司徒黃魅沒再表達其它意見。
「對了,黑魘呢?他怎麼沒跟大哥一起用餐?」
「不知他在搞什麼,今天突然想到員工餐廳去吃飯。」
「是嗎?」司徒黃魅應著,心底有股莫名情緒恣意滋養著……「大哥,關于黑魘的秘書,你了解多少?」
司徒赤魁馬上一臉警戒。
「不多,因為他要用的人向來自己面試。你听到什麼風聲嗎?」
「沒有,你別緊張,只是昨天……算了,沒什麼,我不過是想多了解她一點罷了。」
「哦?」司徒赤魁挑起一邊眉。「我是不是嗅到了什麼關于春天的味道?不過沒道理呀,春天已經過去了。」他話中帶話地促狹。
「少胡扯,八字都沒一撇。」司徒黃魅忙道。
司陡赤魁置若罔聞,很義氣地拍拍他的肩。
「放心啦,我盡量幫你探口風。」
「大哥,少來了你。」司徒黃魅眼出警告。
但司徒赤魁完全不受威脅,逕自呵呵笑著。
※※※
他沒跟來了。
林潔霜愈走愈緩慢,因為方才的腳步聲已離去;雖然這是她要的結果,但不知為何,她竟有股悵然若失……慢慢踱進了員工餐廳,看著眼前人滿為患的景象,她忽地胃口全沒。
基本上,「彩門集團」算是目前台灣首屈一指、最具規模的企業,這棟擁有六十八層高的辦公大樓,是多少人渴望的工作環境。想當初,她是抱持國父的革命精神前來應征,但她顯然好狗運,第三次便成功了,而且……怎麼說呢?憑她這樣一個人能擔任總經理秘書一職,她總覺上天似乎太厚愛她了點;更奇妙的是,她居然乜將這工作做得稱職且得心應手。所以,她得到的結論是︰人的一韭中,幸運指數與才能的比例是六比四。她奉為箴言。
一棟六十八層的建築物全屬于一個集團,想也知道這集團有多雄厚的實力,而根據「民以食為天」的說法———間養著上千名員工的公司,當然不能忽視這問題;所以,這棟大樓的地下五層中,三層為停車場,另兩層則特聘來足以媲美五星級飯店大廚而開的員工餐廳。
包簡單地說,這棟大樓什麼都有。
點了一杯咖啡,坐在角落的空位上,林潔霜兀自陷入了沉思或許不該用「沉思」這字眼,因為她什麼也沒想,只是一種類似神游的狀態。
因此,當有個黑影悄悄罩在她上方,她仍渾然未覺,直到對方出聲——「潔霜。」
她一駭,雙眸倏地露出惶惑,仿佛連人帶魂也受了驚嚇。
對方顯然也被她的反應嚇一跳。
「怎麼啦?沒事吧?」
司徒黑魘坐進她對面的椅子,一臉擔憂地望著她。
這是他第一次見她發呆,因此他更加確定必然有事困擾著她;今天她整個上午的表現,失常得太不像她了。
在看到她桌前只擺著一杯咖啡時,他又皺緊眉頭,問道︰「這就是你的午餐?」
她無言地點點頭。
他的擔心果然是正確的,而他不能任這情況變嚴重,他必須了解她的問題癥結,然後解決它。
他要的是一位得力助手,不是一只茫然的小白兔……好吧,他姑且承認他除了以上司的立場在擔心她,其中也含有一半多一點的朋友心態。
事實上,大哥司徒赤魁經營一間公司的理念便是將之視為一個大家族,他先收買人心再借重其長才,這是「彩門集團」可以成功的因素之一。
「你不能這樣虐待你的胃。」同徒黑魘將手中托盤中的炒飯遞給她。
他知道她只會來這里解決午餐,不知是因為方便或便宜。總之,午休鐘一打,他就到這兒等她了,等到一個失魂落魄的人兒。
林潔霜又搖搖頭,但這次她輕輕說道︰「謝謝,我不餓。」
他覺得他必須想個什麼法子讓她打起精神,偏偏他向來不是擅長娛人的角色。
「明年初,南部的分公司大概就可以完成了,屆時我會過去管理。」
這個消息並沒有讓她太震撼,與她無關嘛。
「你……願不願意跟著我一起去?」
她倏地抬頭,直勾勾望著他,眸中有意外,不解和許多復雜情緒。
「願不願意?」司徒黑魘又問了一次。
「我——不知道。」茫然再次出現。
明年初……天曉得她能不能待到那時?她試圖掌握自己的命運,不敢肯定未來。
「有很長的時間可以考慮。我不喜歡老換新秘書,費時費事。」他說,唇邊有抹很淺很淺的微笑,非常適合他個性的專有表情。
霎時間,林潔霜眼前的面孔忽然和另一個人重疊,看得她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