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她在結巴。
有了這項新發現,司徒黑魘意外地想大笑;倏地,他又有了另一項發現——「潔霜,你抬起頭來。」他不知不覺喚出她的名字來。
她以為自己犯了什麼錯,霍地抬頭,卻被上司那雙銳眸給牢牢定住——司徒黑魘瞧得出神。
他的另一項發現——今天的她特別美,在卸下呆板的黑框眼鏡和放下老氣的發髻後。
林潔霜被上司瞧得渾身不對勁,接著,她恍然意識到哪里不對了。
除了衣服和昨天一樣外,她因匆忙出門而忘了盤頭發,也忘記戴上她那副平光眼鏡——噢!天!這果然不像她會犯的錯,而她竟然犯了,不可原諒!
道了歉,林潔霜奪門而出,在包包內捉出那副眼鏡戴好,而頭發只有放任它一天。大略整理好自己,她才又重新進去總經理室。
司徒黑魘始料未及地見她又戴回眼鏡,不由大皺其眉道︰「為什麼?你根本沒必要戴眼鏡,不是嗎?況且,不戴也比較漂亮。」
說著,他起身走近她,伸手替她摘去——「不要!」她低叫閃過。
司徒黑魘愕然,收回手,饒富興味地問︰「什麼原因讓你必須做出這種多余的保護色?」用這種輕松的語氣是怕令她感到嚴肅而更不願說明。不知為何,他很想了解她。
「總經理,您多心了,根本沒什麼原因,只是我很喜歡這副眼鏡罷了。」
「是嗎?」司徒黑魘挑挑眉。「每個女人莫不費盡心思打扮自己,只求能讓自己更年輕、更動人,我從沒見過刻意裝老的女人。」
「那我就是那個例外。每個人價值觀不同、看重的東西也不同,外表對我而言,它就只是一個軀殼,借住蚌幾十午後便得丟棄——如此而已。」
「將身體比喻為軀體,我還是頭一回听過。那麼,你的靈魂呢?」
「什麼?」她不懂他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想必你一定不怎麼喜歡自己的身體,才會這麼沒感情地說它。由此可見,你大概常讓自己的靈魂出游,現在它在嗎?」
「如果它不在,我又怎會在此與您談話?」
「說得也是。」司徒黑魘笑笑,而後語重心長地道︰「潔霜,其實對這世界而言,我們每個人都只是過客,幾十年的時間並不長呀;既然如此,何不用這身體好好去感受何謂快樂?不論曾經發生過什麼,這身體這輩子只能是你的,愛護它讓它美好或放縱它害它殘破不堪,都操之在你的手。」
她不相信有人能如此敏銳,可她也討厭這種敏銳,尤其對方所剖析的對象是自己時。
「對不起,假如總經理您說完了,那我回去工作了。」語畢,她幾乎是逃出去的。
沒有人可以踫觸她的隱私,沒有人!
※※※
吃完早餐,又在前院忙完那些花花草草後,已約莫十點光景。司徒黃魅正準備幫司徒赤魁送資料到公司去,便恰巧接到他的電話,他說要回家拿,司徒黃魅回答要幫他送去。
春天的腳步漸離,而夏天慢慢逼近,炙人的陽光當空籠置大地,灼得人幾乎透不過氣。
一般在空調室內工作的人還無妨,而那些在工地做苦工的人怎受得了?愈到仲夏,怕是會給曬掉幾層皮吧。
伸手將車上冷氣開至最強,不期然地,他竟瞥見了昨天被揉成一團隨手丟棄的那封信;趁一個停紅燈的空檔,他拾起它,心情復雜。
如果不是因為它,他不可能與林潔霜相遇——這個時候想起這之間的關聯,頗詭異的。
棒了一天,他乍見這封信後想尋其人的沖動已減緩許多,或許是因為心神早已分散開了,又或者他明白了大海撈針終究太難。
所以此刻看它,它只是一封來自某位讀者不太善意的信件罷了。坦白說,他現在的腦子全裝滿了那叫林潔霜的女子。
真奇怪,不是嗎?
人與人之間,竟也有此莫名際遇。
將軍停進大樓的地下停車場,司徒黃魅搭電梯直達司徒赤魁的公室,但里頭沒人。
敝了?他不是說了馬上到嗎?大哥為何沒等他又不見人影?連秘書也不在,上哪啦?
轉身往司徒黑魘的辦公室,他也不在。
司徒黃魅皺皺眉,思索為什麼這層樓鬧空城計。
會不會是會議提前,大伙全集中在會議室了?
有可能。
念頭一定,司徒黃魅移動步伐欲將手中資料趕送到會議室。
然而,在電梯門開的剎那,司徒黃魅如被下定咒般全身不得動彈,只剩眼珠子訝地拚命眨,懷疑自己是否得提早去配副老花眼鏡電梯里的人兒大概也同樣驚愕。
但他們並沒發愣太久,眼看電梯門即將關閉,司徒黃魅忙不迭伸指按住開關鍵,而電梯里的人兒則連忙跳了出來——「你怎麼會在這?」
「你怎麼會在這?」
他們指著彼此異口同聲。
「我在這兒工作。」
「我有事到這里。」
又是異口同聲。旋即,他們爆笑出聲。
「今天以前,我不知道我們這麼有默契。」司徒黃魅笑意未減。
「今天以前也不過是昨天而已。」林潔霜難得俏皮道。
「為何不告而別?」有點興師問罪的味道。
「我沒有不告而別。」林潔霜忙自辯。「只不過我醒來並沒有看到你,而我上班要遲到了,太匆忙以致沒法留下字條……對了,我要謝謝你的君子之風,雖然你害我遲到。」
司徒黃魅又好笑又困惑——君子之風跟遲到有啥關聯?
「你在這做什麼?」他直接間重點算了。
林潔霜怯怯地用食指遙指右前方︰「總經理秘書。」
司徒黃魅瞪大眼——生命是由無數巧合組成的,這話是誰曾說過?
他與她,不正是最佳範側?
老天,她是司徒黑魘的秘書,而他卻從不曉得。倘若不是今日嫂子要他送來這份資料,也許,他與她生命就再無交集了。
多麼奇妙的緣分呵。
「那你又來這做什麼?」林潔霜也發出疑問。
「我……我……我伯父是董事長的朋友,他要我送一份資料過來。」
才說完,司徒黃魅就後悔了。
他干嘛編謊騙她?直接告訴她他即是她頂頭上司的三哥,不就得了,為什麼不?為什麼不?
一旦說了一個謊,得再編十個來圓它,這多累?且日後若被拆穿……如何解釋?
「喏。」她伸出手。
「干嘛?」
「我幫你轉交呀。」她一臉嫌他遲鈍的表情。
「不用了,我得親自送到才行。」司徒黃魅抱緊那份文件︰「他們全上哪啦?」
「會議室。」
他猜的果然沒錯。司徒黃魅得意地想。
「你不必參與?」
「喔!對?」她低呼一聲,這才恍然想起。「我上來拿資料的。」
語畢,她匆匆趕至總經理室。
「小迷糊。」司徒黃魅笑罵。
※※※
午休時分,司徒黃魅在辦公的大廳等候林潔霜。五分、十分慢慢過去,公司員工差不多都涌進餐廳了,仍不見佳人蹤跡。
如果吃飯時她總是跑最後一個,那就難怪她身上長不了多少肉了。
司徒黃魅瞟瞟手表,心想五分鐘後她再不下來,他干脆上樓擄人算了。
他還得記得囑咐司徒黑魘別派那麼多工作給她,免得她不夠時間吃飯。
終于,一道熟悉的身影從電梯踱出,司徒黃魅興匆匆地上前「潔霜,你怎麼這麼晚?」
林潔霜乍見他,瞬間有些欣喜,但身體里有另一股力量教她說出言不由衷的話︰「我有跟你約好嗎?」
司徒黃魅頓感難堪,笑了笑,仍一臉誠摯地說︰「我是想反正都要吃飯嘛,兩個人吃比較不會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