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吐一吐舌頭,笑容是天真爛漫的,「天啊!我快餓扁了,你再不去掌廚,不吃就沒精神,想省點天天吃同樣的菜色又覺得膩。」
他柔聲道︰「雪兒,現是早上了。」
她的眼珠子轉了轉,睫毛扇動幾下,似乎不很明白他的意思。
「我……」他困難地道︰「我昨晚沒有回來。」
她的表情有點困惑,聲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語,「怪不得我覺得怎麼特別餓,原來已經早上了。」
「我是來帶你回公司的,今天就要開始CF的拍攝工作,當然,我會先帶你去填飽肚子。」
林森趕快說明來意,趕快把該作的事做好,他受不了再與她那不解事、全然信賴的雙眸相對。她怎麼能那樣?一句話也不用多說,光是這樣看著他,便令他有著很深的罪惡感。
雪兒伸個懶腰站起來,「走吧!」
語氣輕松自若,好似什麼事都沒發生。林森找了家餐廳陪她吃完早餐,便驅車駛回公司。
她對昨晚的事絕口不提,只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詢問了拍攝工作的詳細情形,及她應該注意的事項,林森耐心而仔細地一一回答。
他們之間的對話僅止于此。
林森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在阻止他太接近雪兒,他發現只要他一接近她,他便不自覺地傷害到她。
只要關心她,不要傷害她,更不要讓憾事重演。
他不斷地在心中警告自己。
到了攝影棚,一群人又簇擁到雪兒身旁,她始終保持淺淺的笑容和每一個人打招呼,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目光不再依賴地飄往林森,今日的她似乎一月兌稚氣,搖身變為穩重懂事的女人。
但她在他眼中還是原本的那個小女孩。
他取來腳本,詳細地為她解說各個場景及故事大綱,她的領悟力倒也強,不需要太多的揭示與說明,便能將她必須扮演的角色和表達用感覺牢記在心。
這系列廣告共分四個主題︰工作篇、夜宴篇、休閑篇以及保養篇,面面兼顧時下女性的各種需求。
林森震驚的發現,聰敏、慧黠、伶俐,這麼象。
他燃起一根煙,佇立在最暗的角落里看著雪兒開始表演。
攝影棚里擠滿了人,一些其它部門其他小組的人風聞他們發掘到一個瑰寶,全好奇地跑來一睹究竟。雪兒站到攝影機前面,神色泰然,好像盯著她看的幾十雙眼楮全不存在,唯有在視線觸及林森時,她才微微一怔,嘴唇蠕動了一下,想說什麼卻又沒說什麼,然後,把視線移開。
林森的雙眼里卻只有她。是的,這正是他要的模樣。她的頭發攏到後頸梳成一個光滑飽滿的髻,露出輪廓美好的臉孔,身上則是一裝連身的白色雪紡紗套裝,柔軟服貼在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深V開有領口強調了她雪白晶瑩的肌膚,連衣服上那一排K金鈕扣相較之下都出然失色。
她的笑容動人,啊!他最最喜歡她的笑容,它們無時不在,在那身世故成熟的裝扮下所露出來的笑容,一逕揉和著她特有的天真嬌憨,完美無缺地達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在他著手勾勒這個模特兒的形象時,根本不認為有人能符合所有的條件與要求。
但是,雪兒做到了。
「CUT!」導演喊。
「她簡直是個天才。」導演如獲至寶,「如果不是這套腳本根本針對她設計,那麼,她一定是個天生的演員。」
雪兒滿臉驚喜,似乎也不太相信自己出色的表現。一群人蜂擁而上,有遞茶水的、有補妝的,也有想借機認識她的,直到導演下令要再補幾個特寫,才使攝影棚恢復原有的秩序。
堡作進度不僅順利而且超前,下午他們就開拔到商借來的私人別墅準備開拍其余的三個主題。
先是「休閑篇」。
她臉上的妝比剛才清淡一些,依舊盡一身的白色,白色圓領T恤、白色褳裙。白色短褲、白血球鞋,要不是他們臨時弄不到白色的網球拍,只怕連這道具也無法幸免陷于白色的世界。
林森不由自主地提起腳步走向她。她身邊總是有那麼多人令他不得和她保持一點距離,但……不該是這樣,他希望他能隨時接近她,又能隨時抽身而退,不要讓她的存在影響他的情緒,她身上有那麼多似曾相識的特質,他又想靠近她又怕靠近她,總是令自己陷入進退兩難的局面。
一看到圍在她身邊的那圈人他便泄了氣,他根本擠不進去,只好轉身走開,不意間有個嬌美熟悉的聲音喊住他。
「阿森!」
他停下腳步,回來過頭。
「我想再和你討論一下腳本。」雪兒說。
他身邊的人識趣地一哄而散,林森慢慢走到她右手邊的另一張沙灘椅坐下。
「好熱!」她閑扯,仰臉看一看天空,又低頭注視眼前波光粼粼的游泳池。「真奇怪,為什麼是打網球而不是游泳,這種天氣如果能跳下水泡一泡一定舒服透了。」
「我不喜歡水。」
「你以私人的好惡來決定腳本,算不算處置不公?」她調皮的笑開臉,「那麼,你最喜歡白色?我看了全部的腳本,每一幕景的服裝都是白色。」
「不,我喜歡黑色。」他似乎不願深談,「不是說要討論腳本?快把握時間。」
林森又一本正經地投入工作,雪兒則顯得心不在焉,無聊轉動眼楮。她在想,這一涉足萬萬無法抽身了,不知道天使長會怎麼罰她?但她也是無事被波及的呀!既然白天使的這宗旨是照顧幫助被選定的靈魂,她又怎能坐視林森身處困境呢?
雪兒看住林森,他專心解說的神情對她而言十分遙遠。事實上,從昨天她被那群人「相中」到現在,林森對她的態度轉變得很奇怪,他在他們兩當中築起一道無形的牆,將她隔絕在外。
她已經習慣了親切細心的他,對這突如其來的冷漠有短暫的不適應。
算了,適應又如何?不適應又如何?她是天使,不該讓這些無謂莫名的情緒困擾她,左右她中立超然的立場,她要做的是幫她,其他的最好別想太多。
所以,她對他昨晚爽約的事無心再提。
雪兒想心事想得那麼出神,有好多聲音在她心中爭著說話。有好多迷惑及問題等搞清楚,她的念頭不自覺地月兌口而出。-「你為什麼不合歡水?」
林森皺起眉,臉孔蒙上一層陰脊,緊盯著她看。
他嘆口氣,折服在她的目光之下。「也沒什麼,小時候不懂事,差點兒溺水,所以,從此對水便出而遠之。」
直覺告訴雪兒內情不只這麼簡單,他那副對水深惡痛絕的語氣仍殘留在她耳際。只為了差點兒溺水就值得他對水恨之入骨?不不不,照理說他應該是怕水才對,但他表現出來的態度的確是恨。
「雪兒,發型師來了。」有人喊。
「哦!來了。」
她迅速起身,匆匆離去,留下一段未完的談話和怔忡出神的林森。
他險些將那件事說了出來,雪兒的眼楮好似有著催眠蠱惑的力量。
林森閉起眼楮,任內心痛苦地掙扎交戰一會後,才緩緩踱往網球場。
拍攝的工作已經開始了,雪兒靈活的身形在網球場上縱橫,一記反手中折凌厲有勁,林森暗暗在心中喝聲采。
但是,似乎有個地方不對勁。
「等一下。」他忘形出聲。
場內的雪兒停下活動,攝影機也隨著停止動作,所有人全疑問地望他,導演尤其怒容滿面。
「拍得好好的,你打什麼岔?」
「她的發型。」他指向雪兒,「不是辮子,是馬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