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嘟啊,你要快點好起來,身體健健康康的才好當你爸爸、阿姨婚禮上的花童。」許女乃女乃喉嚨聲音怪怪的,「我們期待樂樂當你新媽咪已經好久了,對不對?」
「嗯!」阿嘟重重的點頭,然後他們就匆匆忙忙掩面出去。
她回到阿嘟病房,他靜靜的在讀故事書,整個人消瘦許多,白色病床顯得好龐大。
「阿姨,人死了是不是會上天堂?」阿嘟放下書問道,臉上有不屬于他年紀的智慧。
樂蓉蓉听了眼淚差點奪眶而出,「阿嘟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
「我想知道我以後死了會跑去哪里?」
「不準你胡說八道!」她難得用這種嚴厲的口吻對阿嘟說話,可是那個字就好像一種惡咒,她受不了。
阿嘟小手不停的拭去她臉上的濕痕,「阿姨對不起,阿嘟以後不再問了,你不要哭。」
樂蓉蓉抽抽噎噎的努力平復情緒,「是阿姨不好,我不應該自己心情不好就遷怒。來,告訴阿姨,你為什麼想問這個?」
「我怕自己一個人到好遠、好遠的地方,都看不到阿姨、爹地、爺爺和女乃女乃。」她好怕呀。
她圈著他,輕聲哼著「親親我的寶貝」,這是樂蓉蓉最常哄阿嘟睡覺時哼的歌。
「當阿嘟是小天使時,隨時可以在天上看見你想念的家人、同學,你不會是一個人,那里也有很好的朋友,阿姨想阿嘟時也會哼這首歌。如果有一天我們分開了,我們仍在彼此心里面,永遠都不會忘記。」
「嗯,永遠都不忘記。」阿嘟摟緊她脖子,漸漸有了困意,「阿姨,以後你要再做我真正的媽咪喔!」他們勾了勾手指約定。
「阿嘟……」她疼惜的撫模他稚女敕的小臉蛋。
「阿姨不要哭,」阿嘟聲音已經迷迷糊糊的,「爹地和媽咪就不會再吵架了。」
許維恩進來時正好听到他最後一句話,激動的淌淚不語。
接連幾個月,阿嘟都睡睡醒醒。
申屠奎又全力救治他數月,龍騰尋訪翟穎仍然沒有消息。
新的一年到來,他們盼望的春天並未降臨。
趁夏初氣候宜人,他們帶阿嘟回去一趟屏東,那里有他最快樂的回憶。
從那時之後,阿嘟陷入昏迷,申屠奎要求家屬作出抉擇,他可以恢復阿嘟的意識但小孩卻會承受病痛,否則就任阿嘟的意志力,決定何時清醒,何時停止呼吸。
夏天尚未結束時,阿嘟在睡夢中悄悄離去,神情充滿祥和和寧靜,仿佛只是睡著了,永遠的。
惟一慶幸的是,阿嘟沒有受到太多苦痛,申屠奎確實做到他承諾的,否則許維恩真的會因為內疚而瘋掉。
第九章
日本銀座
「你為什麼躲著我?竹內先生他們突然毀約,要求重談條件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保證一切沒問題,我們公司是台北屬一屬二的廣告公司,值得他們完全信賴,年度廣告預算不會白花,我有把握將其產品在兩年內打入國內市場,佔有一席之地。」
秦珞瓔出差到日本時並未如期拿到合約,她不服輸的個性堅持周旋到底。
尤其冷嵩這時又莫名其妙不見蹤影,當初是他介紹的客戶,人他熟,有了問題找他自然迎刃而解,但是他像泡沫,突然間好像揮發消失在這個世上。
思前想後,她才發現自己對他幾乎完全陌生,冷嵩憑空出現,除了知道他有家掛名的公司,其他一無所知。
他從來不談自己,酷酷的傲氣十足,對她的工作非常支持與尊重,她就這麼被愛情和名利沖昏頭。
為什麼不?冷嵩條件非常好,既不像許維恩一味要求她犧牲、放棄工作,而且還用行動表示,介紹過幾個小客戶給她,從不給她壓力和負擔,工作余暇他們才約會,就算她是臨時加班改約,冷嵩也很體貼的接受。
餅去她受夠了貧窮被鄙視的生活,父母承諾的幸福家庭隨著意外而崩塌瓦解,從那時起她就深刻體驗到一切要靠她自己努力,否則任何幸福安定的表面都是假的,然而許維恩永遠無法體會她內心深層的恐懼。
竹內那邊受挫,秦珞瓔幾次到公司找冷嵩均被敷衍,她絕不接受這樣不明不白的戲弄。在異鄉舉目無親,于是她請了私家偵探調查,自己則不定期的來往于台北、東京,結果發現冷嵩竟然不是那個她認識的冷嵩。
這期間,她當然收到許維恩的留言,不過此刻,公司對她未能掌握好竹內的業務頗有微言,升遷的機緩螫岌可危,她一個頭兩個大,實在沒剩余的力氣去應付他,等解決事情後再說吧。
這次她飛到日本,還是冷嵩主動現身,不然真不知天涯海角何年何月,她才能再見到他。
「你不是那麼單純吧?到今天還不死心。」冷嵩無情的嘲諷。
「什麼意思?」秦珞瓔心涼掉一半,「這到底怎麼回事?」
「你好歹在社會上也混出點名堂,商場的爾虞我詐、勾心斗角,別說你沒玩過這套把戲,你被騙了。」
秦珞瓔臉上幾乎無法維持慣有的冷靜,感情又怎會真心?原來她認為的尊重其實是不在乎……只有許維恩發乎真心!此時她懷念起他的可貴。
好,感情受了傷害,那工作呢?她不能連事業也吃虧。「你確實答應我那竹內的Case,貴企業不至于言而無信吧。」
冷嵩笑她的愚蠢,「你實在淺薄得可悲。」他掉頭離去,覺得這女人雖無大惡,卻自私得可恨。「看在小孩的及許博士的份上,竹內的合約你回去等好消息。」
而這最後一次,他終于可以擺月兌織村加諸的恩情了,無債一身輕。
台北
阿嘟走後,許維恩終日消沉,原來歡樂的家庭蕭索冰冷,樂蓉蓉感到冬天的腳步提早到了。
只有當樂蓉蓉溫暖的聲音不斷回響,許維恩才記得生活仍要過下去。
太多的悔恨,還有更深的愧疚幾乎淹沒他所有知覺,他後悔沒多把握時間和阿嘟相處,阿嘟從小到大他沒盡到做父親該盡的責任,沒有花心思多了解阿嘟的點點滴滴,這些追悔都為之晚矣。
事業上成就有什麼意義?學術的創造,偉大的理念有什麼用?他的實驗甚至來不及成功救他的兒子,一切都是不符實際,那些成功都換不回阿嘟!
傷痕需要時間平復,悲痛更需要光陰去淡化、去撫平,樂蓉蓉在離職生產前仍必須在醫院上班,其余的時間、精力,她都和許維恩一起度過,她了解他內心無比的哀痛,因為她也是。
他們可以一起抱頭痛哭,一起思念一家三口時的甜蜜的回憶,可是許維恩一意孤絕,將任何人事物都排除在外,她心刺痛著。
是不是阿嘟走,連帶系起他們情緣的線也斷了,也沒了?她真的不知道,也好怕。失去阿嘟,而許維恩的距離又這麼遙遠……
「是你?」許維恩打開門,冷淡又有著憤怒地和很久失去蹤影的秦珞瓔對視。
「好久……不見,」秦珞瓔咳了下,重新招呼,「我可以進去嗎?」
他讓過身,她低聲的道謝,輕巧的關上門。
他們兩人曾是夫妻,現在卻陌生、客套得令人心酸,秦珞瓔吞咽心中的苦澀,強裝若無其事。
「我想到阿嘟的房間看看。」見他沒反對,于是她像逃避什麼,低頭疾步走到阿嘟的寢室。
書桌整整齊齊擺著課本、鉛筆盒,小床,角落玩具箱有飛機、各式各樣的車子、動感超人,旁邊地上樂高積木疊成的城堡,床頭垂掛了自制的卡片,這些都是阿嘟喜歡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