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有可能哦!如果我們生在同一個時代的話。」安敏異想天開的說。
她睜大了眼,隨即又道︰「我如果生在那年代,而且還是寫小說的話,也許現在是鴛鴦蝴蝶派小說的大長老,是現在人家研究的對象哩!」
「那你只能感嘆生不逢時了。」書玉嘲笑著她的幻想。
「喂!到底有沒有他的照片啊?」安敏忍不住又催促著。一個在書房中,會偷偷藏著這些鴛鴦蝴蝶派小說的男人,實在也令人好奇,想一睹盧山真面目。
「有什麼好看的?不過就是個老頭子嘛!」書玉不耐煩的說。「一個作古了幾十年的人的照片有什麼好看的?」
安敏的好奇心真是一發不可收拾。
「你胡說!」安敏不肯死心的抓著他話語中的漏洞。「你不是說他年紀輕輕就死了嗎?那根本還來不及老去嘛!」
這家伙,重要的大事忘東忘西,這種無關緊要的芝麻綠豆小事,安敏可記得牢牢的。
「她的腦子構造,一定和一般正常人不一樣。」書玉在心中咕噥著。
「可是,不管他有沒有死,他現在都一百多歲了啊!對一個一百多歲的死人那麼感興趣,不是件很吊詭的事?」書玉又說。
「嗯哼。」安敏一下子也解釋不清自已那麼強烈的好奇心出發點為何,一霎間說不出話來。她一向不是這麼三姑六婆的人呀!
什麼時候居然也會對人家的隱私產生了莫大的好奇心?想一探虛實,這種「扒糞」的惡行,一向是她所深惡痛絕而鄙視的。
而如今,她不但想知道人家的隱私,還想知道個「死」人的隱私,難怪書玉要覺得她不正常了。
「我只是覺得那會是個小說的好題材罷了。」安敏為自己的行止,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而實際上呢?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對書玉曾祖父的生平,會有如此想深入了解的。
「寫本民國初年為時代背景的小說,不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嗎?」安敏像是確說服書玉,又像是在說服自己的又補充了一句,隨手揚了揚手中的小說。
陡然,一張紙片從書頁中落了下來,安敏直覺的低下頭去撿拾──竟是一張泛黃的照片。
照片的背後有一行清勁的提字︰民國十六年,攝于上海。
安敏想也不想,翻到了相片的正面,定楮一瞧,卻愣住了。
「咦?這是什麼?照片嗎?誰的?」書玉也好奇的湊過頭來,一望,他也愣了一下。
「這是誰?」他看著安敏,神色在一瞬間,閃過了十七、八個念頭。「你的照片?」
「你昏頭啦!我民國十六年會在上海?」安敏破口大罵了回去,可是拿著照片的手,卻忍不住顫抖起來。
那張泛黃照片中,是個二十歲左右,扎個辮子,一式旗袍的年輕女子,可是臉蛋卻無疑是安敏。
或者說︰照片中的女孩子,長得和安敏十分神似。
不!也許說根本一模一樣,比較貼切。
連安敏自己見了,都不免要嚇一跳。
「我的天哪!這……這又是誰?」安敏申吟著,臉色突然灰敗起來。
總不可能是她吧?
一股寒意,不知何時已悄悄的攀赴上她的心頭,難道──他們真的撞邪了?
「書玉,我們今晚還要住這里嗎?」安敏心髒砰砰地跳個不停。
回頭一望,書玉的臉色也跟她一樣難看。
※※※
書玉和安敏連夜啟程,收拾好僅有的幾件隨身行李,兩人漏夜開車離開了趙氏祖宅。
一路上,安敏只是靜靜的坐在書玉的身旁,一句話也沒有說。
她的腦袋中一片空白,不時有一些紊亂的畏懼,涌上她的心坎,擾得她惶惶措措,不知如何是好。
而書玉也保持著緘默,半晌無話。
車子在僻靜的公路上,像一道光束般的劃破了黑暗。
當車子終于停在安敏家的門口時,時間已過了午夜。
「謝謝。」安敏的喉嚨哽了一下,才吐出這句話。對平素好吱吱喳喳,說個沒完沒了的她而言,三、四個小時的閉口,幾乎讓她對說話這件事,有些生澀起來。
她疲憊的拉開車門。
書玉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我再跟你聯絡。」
安敏不禁又笑了出來,有絲苦中做樂的味道。「當然合跟你聯絡,瞧你說的跟訣別一樣。」書玉的手抽動了一下,卻將安敏的手握得更緊了。
「嗨,書玉。」安敏突然輕聲喚了一句。
「嗯?」
「這不是你在跟我開玩笑吧?」安敏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問道。
書玉苦笑著,沒能回答她的問題。
他也希望這只是一個玩笑呵!
安敏看見他無語的表情,早已明白答案。
「好吧!你先回去,我們再……聯絡。」安敏輕輕的從書玉的掌中抽回自己的手。
「你放心,我會把事情查清楚的。」書玉鄭重的說著。望著安敏打開大門,走進余家,書玉發現他從沒一刻像現在如此舍不得安敏。
安敏才一拉開家中的大門,「咱!」地一聲,客廳中白亮的日光燈就亮了起來。
是安捷。
「你還知道要回來呀!」安捷一臉的怒氣,明明白白顯現在臉上,但聲調卻是刻意的壓低──爸媽早已入眠了,他不想吵醒他們。
安敏沒有理他,徑自往自己的小綁樓走去。
「你搞什麼呀,出去也不說一聲,又不是三歲的小孩,這麼不懂事,知不知道家里的人會擔心呀?」安捷簡直一肚子火,安敏沒消沒息的這兩天,他根本沒能安心的睡覺。
安敏沒有說話。
「安敏──」安捷怒急攻心的沖到她面前,卻只見她一臉的灰敗。「安敏,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
安敏搖搖頭。
「趙書玉那家伙對你做了什麼是不是?」安捷胸口一熱,早知道孤男寡女在一起,一千個一百個不保險。
「你想到哪里去了嘛,我只是很累很累,累得有點呆呆的,累得說不出話來。」她打起精神,勉強一笑。
「哦,那快去休息吧!」安捷說著,兩眼仍杳有些不放心的盯著安敏。
安敏邁開蹣跚的步伐,往樓梯走去,突然,她停下腳步,回頭對安捷說︰「哥,謝謝你。長這麼大,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你對我還真是不錯。」
「你確定你沒事?」安捷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安敏搖搖頭,唇邊閃過了一抹幽怨的笑。
她慢慢地踱進自己的小綁樓。
很倦,她的身體。可是心里卻沒有想休息的念頭。
她彷佛被操控了意志般,從皮包中模出了那張從趙家老宅院中發現的照片。
不自覺的,她深深的凝視著照片中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匆匆離開趙家宅院時,書玉對她說︰「把那張照片放回去!」
書玉的表情很嚴肅、果斷,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偷偷將照片給帶了出來。
她很想要那張照片,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冥冥中,似乎有一股未知的、無名的力量在拉扯著地。
而此時,在清朗的燈光之下,安敏仔仔細細的端詳著照片。
泛黃的色澤,掩不住照片中女子的那份恬適,看得出是很久很久的照片了,可是保存得很好,連照片的邊角都沒有一絲折損的痕跡。
是張很珍貴的照片吧?
夾在書本中,表示它時常被拿出來看,而照片上一點折痕都沒有,更表示了照片的主人是很妥善的收藏著它,而照片中的人是誰?這張照片又是誰?
趙言晏的嗎?
安敏迷惘的走到鏡台前,一瞬也不瞬的望著鏡子中反射出來的人影。
「這是誰?」她蹙起了眉,仔細的端詳著。生平她照鏡子都沒有今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