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兒忍不住又道︰「公子,你就是這樣,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擔,其實這哪里跟你有半點干系呢?每次別人做錯了事,你就跑第一個替別人背黑鍋!那一次梁貴把老爺的帳給弄錯了,短少了兩千多兩,你什麼也沒說,就跑去告訴老爺,那些銀子是你用掉的;還有上次打掃『閉心自慎居』的丫鬟春兒不小心打破了老爺最喜歡的那只青瓷花瓶,也是你頂了過,她才免于受罰的,我都知道的!上次『笑面彌勒』來燒西廂房的事,根本就是街著殷夫子……」青兒陡然住口,眼眶紅紅的,他又不小心去戳到少爺心里的傷口了。
「少爺,對不起。」青兒聲音低低的,他真是該死,在少爺面前沒事提什麼殷夫子,她沒心沒肝一聲不吭的跑走了,少爺已經夠傷心了,自己怎麼還偏偏火上加油,雪上加霜呢!
胡泯搖搖頭,不以為意︰「這不算什麼,同樣一件錯事,我認了,梁貴可能就平安無事,度過一難;可是要是梁貴認了,可能會害他丟了工作,那全家老小的生計可怎麼辦?一只青瓷花瓶又值得了幾個錢了,你看春兒嚇得臉色發白。這又何必呢!我一向為所欲為慣了,我爹對我的最大處罰,也不過就是跪跪祠堂,陪陪祖宗罷了,我認錯,其實也沒什麼,你不就常被我連累,被朱總管教訓,你也沒找我算帳啊。」
「那……那去賭錢,上丁香院,我也有份嘛,挨了打,也只能算是活該。」青兒搔搔頭,有些不好意思的。
「那害得沒人敢娶程小姐,我總是有錯的。」胡泯笑笑,長安第一才女,被他弄成了最沒身價的女子,他總也有些道義上的責任。
「哼!般不好是程家小姐一定要嫁你,才自己散布著這種謠言呢!到時候,全長安城沒有半個人敢和她成親,她就可以硬賴是你害的,你就非得娶她不成了。」
「你也未免太異想天開了。」胡泯被青兒的話給逗笑了。「你想程小姐干嘛會想嫁給我呢?她是長安最有名的才女,我是長安城最惡名昭彰的浪子,她干嘛想嫁我?」胡泯失笑道。
「有可能是為了錢財啊!少爺,你別忘了,這可是長安第一富有的胡家耶!」青兒特別強調「第一」兩個字。嫁進胡家,就一輩子不愁吃不愁穿,多少閨女搶著要哩!
「程家也不窮哪!程小姐是獨生女,你以為那一大片的家產,最後是落在誰的手中?」對于青兒的推論,胡泯不予苛同,輕而易舉就推翻了他的理由。
「如果程小姐真是願意嫁給我這個不學無術的家伙,我也只好『以身相許』了!不過,那是不可能的。」胡泯開玩笑的說著。
「萬一那程小姐真的要嫁你,殷夫子又突然回來的話……呃……」青兒猛敲自己的腦門一記,他真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什麼話不好說,偏專撿不能說的來說,真真是蠢到極點了。
丙然,胡泯神色又是一黯,「她也許再也不回來了。否則為什麼半點線索也沒留呢?最近我躲在書齋中,翻遍了她教我的每一本書,什麼蛛絲馬跡也沒找到。或是她是安心不要讓我找到她的吧,我書念的沒她多,學問也沒她好,又有什麼資格要她留下來呢?」
「好好的女孩兒,沒事念這麼多書干嘛?又不是考狀元。」青兒忍不住本噥著。
要是三個月前,胡泯听到青兒說這句話,一定舉雙手雙腳贊成,大聲附和︰「是呀!是呀!女子無才便是德嘛,沒事念這麼多書干嘛哩?」然而現在,他只是微微側著頭,神情陷入一片回憶的迷蒙之中,良久,才展現著一抹幽忽飄渺的咕噥,說道︰「如果殷夫子只是一個平凡而恪守規矩的傳統女子,我想我大概也不會對她如此念念不忘,她會那麼吸引我,或許就是由于她那份迥異于平常女子的獨立氣質和書卷味吧!很奇怪是吧!一個不愛念書的無賴漢,竟然會被所謂的書卷昧所吸引。」胡泯帶著幾分自嘲。
「少爺……」青兒喊著,有些不忍見他這副落落寡歡的樣子。其實,這三個月以來,胡泯的改變是最大的,從往日的輕薄隨意,玩世不羈,到今日的沉靜落寞,內斂自守,他覺得少爺是愈來愈有幾分類似殷夫子的書卷味,但卻寧可他能像以前一樣每天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大字不認得幾個也無妨。
唉!一個情字害死人呢。
另外一邊,胡宅的前廳上,朱總管匯客客氣氣地引領著程義入廳,任何人用膝蓋想也知道,這個節骨眼上,程家老爺上門來,當然不是來閑坐聊天的,只怕是為了這陣子鬧得滿城風雨的謠言,而上門興師問罪的,這屋漏偏逢連夜雨,胡自瑞又出門談一筆生意,兩天後才會回來,總不能叫胡泯出來會客吧!朱總管心忖道︰上回老爺帶著少爺上程家拜會,少爺就惹出了一堆麻煩,這回老爺不在家,他更有責任要把這件事妥善的處理好,萬不可重蹈前車之鑒,讓少爺胡鬧下去。況且看程家老爺子的臉色鐵青,要是又听少爺說了幾句不合宜,火上加油的話,把事情弄得更僵,只怕程老爺要把大廳給拆了呢!
朱總管一想自己身負重任,態度就更委婉和氣了,好歹將事情拖上一拖,待老爺回家後再行定奪。
「程老爺請用茶。」一個小廝小心翼翼的將一盅上好的碧螺春茶端上。
朱總管在一旁陪笑著,「程老爺今天大駕光臨,不知道有何貴事?」
「哼!有何貴事?還能有什麼貴事呢!」程義皺皺眉,簡直是明知故問!「請你們老爺出來,我有話要跟他談。」程義單刀直入,簡單明了。
「呃……我們老爺出門去了,要過兩天才會回來。」朱總管努力在他那張嚴肅的臉上,保持著笑容。
「該不會是做出了這種見不得人的事,不敢來見我吧?」
這個程老爺果真是來意不善,出口就咄咄逼人。
「這……程老爺您愛說笑了。」朱總管勉強的又笑了笑,一面用袖口拭了拭額上冒出的冷汗。
「那你們家少爺呢?」程義又問。
「呃……呃……少爺也隨著老爺……一起去了。」朱總管正直老實,說起謊來,不免有幾分難以掩飾的局促不安。
程義冷眼精明,哪里看不出來其中的蹊曉?他冷冷的接上了一句︰「只怕出門是真,不過不是跟胡老爺去談生意,是上街去溜達,散布消息了。」
「這……」朱總管簡直有些招架不住,更加吞吐起來。
冷不防調查有個細小而堅強的聲音,勇敢的飄出來,竟是胡府的一名小丫鬟,「程老爺,雖然您是客人,可是也不能這樣侮辱我們少爺。」
「春兒!不許多嘴無理,退下。」朱總管驚訝慌張的斥喝著,素來溫馴膽小的春兒,今兒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竟然敢當面沖撞起程老爺。
春兒卻不听朱總管的阻止,以一種大無畏的精神,繼續說著︰「這些日子來,外面謠傳的那些事,雖然對程老爺你們造成不小的困擾,可是也弄得我們胡府亂七八糟的呢!說到受害,我們少爺也是受害者,他這陣子哪也沒去,每天都留在家里,根本沒有跑出去散布什麼不實的消息。我們少爺也許是貪玩,可是他心地很好,決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的。」春兒眼眶一紅,「上次我打掃老爺書齋,打破了一只老爺最喜歡的青瓷花瓶,心里怕得要死,後來也是少爺跟老爺說是他弄壞的,我才沒事的。程老爺,我只是一個卑賤的丫鬟,少爺都這樣的幫我了,他又怎麼會故意去制造一些令程小姐為難的謠言?我們少爺不會這樣的。」春兒急切的想替胡泯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