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殷殷一驚,「不行!我……我衣服沒穿好,頭……頭也沒梳……」她赫然想起自己的身分。
「穿什麼衣服!都失火了,還想到穿衣服!」胡泯氣急敗壞的一回頭,和身後的程殷殷撞個滿懷!他一怔,這樣近的距離,近得讓他足以看清程殷殷的女兒身態!
半響,他意外的,傻里傻氣的開了口︰「你是女的?」
天哪!扁瞧那頭烏黑柔順的青絲,就全泄了底!胡泯錯愕地直瞪視著她,眼里混合了古怪和不可置信。
「我……我……」程殷殷囁嚅著,心里-團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先出去吧!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胡泯吸了一口氣,鎮定下來,扯起一件衣裳,裹住她簇簇顫抖的身子,往門外沖出,她被衣裳當頭罩住,攬在胡泯懷里,什麼也看不見,只能隨著他的腳步前進,周圍喧嘩的人聲,從她的耳旁蹀過,她恐懼而不安的心,揣在胸口,連大氣也不敢吭一聲,行經人群後,雜沓的人聲,愈來愈遠,愈來愈稀疏。
「到了。」胡泯推開門,他把這個冒牌殷夫子帶到了自己的寢居。失火的是西廂的幾間客房,他住在東廂,安然無恙。
胡泯拉開裹在他頭上的衣裳,只見程殷殷驚惶怯懦的杵在一旁。
他倒了杯水,遞到她面前,程殷殷怯怯的,遲疑地接過,輕啜了一口溫煦的茶水,安定了她的緊張焦慮。
他瞬也不瞬的凝視著程殷殷,神情是認真而古怪的,西廂那頭的吵雜和紛亂,被隔絕在門外,室內一片寂靜,程殷殷的心里卻如萬馬奔騰,怦怦的動天擂地著。
胡泯打算怎麼發落自己呢?他會不會去和胡自瑞說呢?自己的身分曝光,又將如何善後呢?萬一他知道了自己正是那個未過門的妻子程殷殷時,他會怎麼做?千百個問題從她心上輾過,使得她看起來更局促不安了。
胡泯大大的吐了一口長氣,「我早該看出你是個女的了!」他的臉上泛起一朵奇異的微笑,「哪有長得那麼俊的書生呢?」他的眼光再度挪移回程殷殷的臉上,那細致光潔的面龐,濃密的一字眉,和覆在那對平素清亮眸子上的微微眨動的睫毛,這明明就是個女孩兒才有的細致嘛,而那略翹的小巧鼻尖,和不點而丹的菱形粉唇……唉呀!真虧得他還是丁香院的老主顧了,這麼一位清秀佳人站在他面前個把月了,他居然被騙得團團轉,不辨雌雄。
「難怪!難怪我要帶你去逛丁香院時,錦兒死也不肯!喔!錦兒也是女扮男裝的吧!嘖嘖,殷兄,哦,不能再叫殷兄了!你可把我誑了!」胡泯喃喃自語著,一臉的恍然大悟。
提起找她一道逛窯子的事,程殷殷的臉又潮紅起來,可真是糗大了,胡泯似乎也回憶起自己當時的極力聳恿,帶個女娃兒上窯子?胡泯自己也好笑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胡泯問,既然她不是個男兒,也該換個名字了吧!
殷為程?多麼剛硬的姓名,半點不像她的人,飄然娉婷,雖然是狼狽的只著單衣,長發披散,那份稍具棲惶的動心神韻,卻因不施脂粉的樸質,益發顯現在外,胡泯覺得自己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程殷殷卻始終訥訥不成言,該如何說呢?承認她就是程殷殷嗎?那麼胡泯半夜在招財賭坊前撿到她的事,又該從何說起?
「我記得我們是在招財賭坊前遇見的,那麼晚了,你……」胡泯仿佛看穿她的心虛似的,接口又問。那麼晚了上招財賭坊,總不是和他一樣是準備去賭錢的吧?
「我從家里逃出來的。」程殷殷的聲音細如蚊蚋,而迫使我非得大逆不道,冒險患難的罪魁禍首,就是--你,胡泯。程殷殷心忖。
「逃出來的?我猜也是,你的行容舉上都像個家教良好的千金,半夜在外闖蕩,必定有難忍的苦衷。」胡泯正經八百的問道︰「為什麼呢?」
程殷殷一抬頭,恰好望進胡泯好奇的眸光中,她心陡然一動,聲音更細了︰「為什麼?家里幫我安排了一樁婚事……」
她話還沒說完,胡泯一擊掌,「赫!我懂啦!你不喜歡父母替你安排的對象,所以就……逃婚啦,是吧?」他竟然露出贊許的表情,「你真是勇氣可佳咧!唉,我當初就沒想到逃婚這一招,對于我爹替我安排的那一樁婚事,我也是諸多不服,一肚子牢騷呢!」
程殷殷輕輕哼了一聲。
「看在你那麼有勇氣抗拒這不合理的事份上,我一定幫忙你到底,你放心好啦,你就安心地在我家住下吧,直到你家里的人向你妥協,取消這樁你百般不願的婚事。」胡泯拍拍胸脯,擔保著。
程殷殷一瞬也不瞬的望著他,心中陡然升起一種又荒謬又好笑,卻又有點感動的心緒。
「別擔心!我會幫你的。」胡泯再次鄭重的保證著。
外面的人聲鼎沸著,這一刻,程殷殷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和平安。
而這份輕松和平安,卻正你胡泯給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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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怎麼惹上『笑面彌勒』那個凶神惡煞的?」胡自瑞氣沖沖地對著胡泯罵道。
胡宅大廳上,兩排的家丁垂立一旁,戰戰兢兢的低著頭,沒人敢出聲大氣,唯恐一不留神,禍事就蔓延到自己身上。
胡泯也比平素安靜許多,靜默的站在大廳中央,接受他爹的斥責。
「你真是要把我氣死才甘心是不是?我只不過是出門去談樁生意,才二天的光景,你到底用了什麼天大的本事,去激怒了『笑面彌勒』,把西廂的閣房都給燒了?」胡自瑞咒罵的聲音,一句比一句高亢,一句比一句火大,他的怒意已經快把屋頂給掀啦。
中午一踏進家門,朱總管就來向他稟告,西廂的屋舍,昨夜被人縱火燒了個面目全非,慘不忍睹,經過了一整夜的搶救,火勢總算被撲滅,沒有為害到其他的廂房。而根據昨夜巡更的家僕指證,昨晚入夜後,「笑面彌勒」連同他平日廝混的那一干地痞混混,在胡宅外來來回回走動了許多趟,這場原因不明的火災,八成就是他們的杰作。胡自瑞氣得話都說不清楚了,只能-逕的搖頭嘆息。
「泯兒,你什麼人不好惹,偏偏去惹那種難纏的人?」「笑面彌勒」的心眼之小,氣量之狹窄,是全長安城內人盡皆知的,哪個倒楣的家伙,惹上他,他向來是「此仇不報非君子」的。得罪了他,就等于引燃了一根火線,不知何時會被炸得粉身碎骨。偏偏他這個兒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和那個土惡霸作對,把家里給燒了一角,真是令他惱怒不已。
「又不是我們,是殷……」青兒忍不住要替胡泯辯駁,「笑面彌勒」八成是為了上一回在招財賭坊前,和殷夫子吵架的事,懷恨在心,又探知殷夫子下榻于西廂,才打算放火燒西廂的,他的目的是殷夫子。老爺這回可罵錯啦,惹禍的不是少爺,是殷夫子啦。
「青兒,不要再說了。」胡泯急忙喝斷青兒的話。「爹,對不起,是我不好,不該去招惹那種人,都怪我手氣太好,不小心在賭坊贏了他太多銀子,他心有不甘,才到我們家來放火的,是我不好,你罰我好了。」
「唉--你呀!」胡自瑞長長地嘆了口氣,吩咐家丁去整修西廂,這件事也就這樣不了了之。
倒是青兒看見自己的少爺,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頓排頭,心里很不是滋味,嘟嘟噥噥個沒完沒了︰「又不是我們做錯事,干嘛罰我們去跪祖宗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