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崎暗暗的嘆口氣。
我該怎麼做?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他了解,即使先認識他,即使真的是他救了我,我還是會嫁給詠濟,天啊!我對這種刻意裝出的諷刺及攻擊真的已經疲憊了呀!
她看了看那糾結的眉宇,黯淡的瞳孔,內心不禁一痛。五年前,它曾那麼的明亮,像是天邊的寒星般地閃爍動人。但現在呢?她撇過頭,拒絕承認自己是那殘忍的劊子手,拒絕承認自己奪走他的歡笑。但,你真是呀!
不,我不是,我只是不想傷害他,我真的不值得他在我身上浪費太多的感情,我的心早已容不下任何一個人了,我怎麼能欺騙他呢?
「對不起。」這是她僅能對他說的話。
「這不公平。」詠杰悲戚地道。
筱崎驚訝地瞅著他。
「難道不是嗎?」他突然捉住她的手,「五年了,我知道我不該,不該在詠濟死後就急著向你剖白我的感情,可是,我真的喜歡你,真的愛你,我只希望能保護你、照顧你,我並不認為我錯了。」
「可是,你呢?你的確有資格拒絕我的感情,但是你不要刻意拉遠我們之間的距離好不好?我可以假裝毫不知情,假裝沒被你的冷嘲熱諷給刺傷,假裝自己的心沒有在滴血,筱崎,」他放開她的手,淒涼地道︰「你說我根本不了解你,對你只是一種盲目的崇拜,但是你從不給我機會去了解你呀!就如你根本不了解我,就一味的拒絕我、躲避我,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你至少要讓我放棄得心服口服,讓我真正的對你死心。」
「你要我怎麼做,給你一塊蛋糕,再給你一把刀嗎?」
「告訴我,你要如何放棄自己的深情?」
筱崎啞然了。
是啊!靶情的事怎麼可能由自己控制,收放自如?詠杰喜歡她,罪並不在彼此兩人身上,詠杰的執著,也不是他的錯,怪也只能怪愛情實在太難理解了,否則她和詠杰又何必為情所苦,為愛所惱呢?「給我一次機會,好嗎?」他祈求道。
筱崎發覺自己冰凍的心正在溶解。
「什麼機會?」口吻已經不若先前地冷漠。
「公平的機會。」他看見一絲細細的光芒。「不要再刻意攻擊我或躲避我,讓我們就像普通朋友一般,這樣我能多了解你,也許可將自己的幻夢從你身上移開,解月兌我對你的痴情,不是嗎?」
也許你也會愛上我,他在心里附加道。
有何不可呢?既然冷漠只會使他更加傾心,為什麼不試試這個方法呢!
但——她有點擔憂。
「逃得越快,追得越凶,這是大自然界的定律。一旦獅子發現捉到的獵物並沒有想像中的甘美,下次它絕不會再追捕它了,這是自然原理,為什麼沒勇氣試一試呢?」
「你怎麼會來這里?」她突然問道。
詠杰只覺得一顆心沉到地心,愣愣地站著。
「怎麼,」筱崎似笑非笑地瞅著他,「我絕不相信,你翻山越嶺,跋山涉水的找我,為的只是要我給你一個公平的機會。」
心髒又回到它該待的位置上了。
「連我自己也覺得這理由太牽強了。」詠杰笑著道,「老媽擔心你們演出現代刪版的鴻門宴,借掃墓之名偷溜,特令我前來護送兩位。」
「看來我們得趕快回去了,」她笑著道,「不然,這小鎮的方圓數百里,可能會被她整個翻倒過來。」
詠杰沉默了一會兒,決定不再開口。畢竟筱崎肯對他笑已經是個很大的收獲了,他知道自己不能操之過及,否則會像五年前一樣,把一切事情弄得亂七八糟的,筱崎也會再度退回她的冷凍室之中。
不能操之過急呀!他對自己道,要用你的深情慢慢融去她心里的冰塊。用你的真情呀!
他浮現一個愉快的笑容,尾隨在筱崎身後。
太陽,漸漸地沉到溪底了。
第二章
也許是因彼此顧忌較少的原因,晚餐是在很愉快的氣氛下進行的。餐後,詠杰便帶著小安到客廳測試新玩具的性能,而筱崎和呂秋桂則在餐廳清理餐桌上的餐盤及碗筷。
「這樣才像個家嘛!」望著眼前這幅自己在心中想過千萬遍的景象,呂秋桂不由得感嘆道。
筱崎對她的感慨也只能報之以無奈的笑容。
「你真的不考慮考慮?」呂秋桂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的問。
「對不起,姑媽。」她搖搖頭愧疚地道。將碗盤端進廚房——
「是不是嫌棄我這個老太婆?」
「姑媽,」她慌亂將手上的碗盤放人水槽,拉著呂秋桂的手道︰「別跟我開這種玩笑,我承擔不起的。你知道在我心中,我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母親,我怎麼可能會嫌棄你?」
「那為什麼不肯搬過來跟我一道住,偏偏要住在詠濟留給你的那棟房子里?」
為什麼?
因為她知道自己只是這地方的過客,因為她不想壓榨這些善良的人們太多的感情,因為——
她轉過身,將洗碗精倒在餐盤上。
「阿崎!」
「我只是認為小安應該在他父親生長的環境中成長而已。」她扯謊道。
「你沒對我說實話。」
筱崎停下手中的工作,轉過身,歉然地道︰「姑媽,我——」
呂秋桂理解的拍了拍她,慈祥地道︰「你有權利不告訴我,可是孩子,我只是想分擔你的悲傷。你知道,雖然你是跟著詠濟叫我姑媽,可是在我心里,我可是把你當成自己的親女兒般的看待呀!」
筱崎只覺得眼眶一熱,她是何其幸運呀!竟然可以得到這麼深摯的厚愛,她實在真的很想說,「好,我搬來跟你一起住。」可是,她沒有,她選擇了沉默來回避這個問題。
「是因為詠杰吧!」見她不語,呂秋桂開口問。
筱崎驀然一驚,一雙眸子睜得大大的。
「別以為我老了,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看不出來?」她拍了拍她的手,「在認識你之前,詠杰那孩子可說是‘出去像丟掉,回來像撿到’在假日時偶爾才回來看看,總之,在見到你之後就比較常回來。你嫁給了詠濟之後,他老推說功課太忙,沒空回來,我差點都忘了自己有這個兒子了。」
筱崎虧欠的握住她的手。
「誰知詠濟一死,」呂秋桂反手握緊她,「他回來的次數可比往常頻繁,而你留在這兒的時間卻少了。阿崎,我老了,可沒瞎呀,這麼明顯的事,我怎麼會看不出來?」
筱崎暗暗嘆了口氣,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個好演員。
「詠杰那孩子很喜歡你。」
「姑媽——」
「阿崎,」呂秋桂用充滿憐乞的眼光阻止她說下去,「我真的盼望你們之間有那麼一些可能,這不單是因為我這個做母親的私心,希望兒子的苦戀能有成果,還有對你,」她愛憐的盯著她,「我真的希望你能從過去的傷痛中走出來。」
筱崎倒抽一口氣,現在她才知道,自己不但不是個好演員,更是一個差勁透頂的演員,自己的一切都教關愛她的人看盡眼底,自己還興高采烈的演出著。
「我很傻吧!」她慘然一笑。
呂秋桂搖搖頭,安慰地道︰「那是人生的一種歷程,就看你自己能不能從那道傷口中跳出了。阿崎,傷疤不會痛,它只會不斷地告訴你,你曾走過的路,問題是,你要如何使傷疤月兌落,讓傷口變成一道看不清的痕跡不再疼痛。」
「我多希望我能做到。」
「你做得到的,只要你願意嘗試,而不是將自己縮在自己的殼里。」
「不,我不行。」她淒涼地道。
「你還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