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你也沒有把我當朋友看啊!」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要用什麼態度面對你。」他道,表情里有著難解的復雜。
我疑惑的皺起眉,覺得他話中有話。「什麼意思?」
他又閃過了那天我看到的吞吐神情,似乎有什麼話想講,可是到頭來,仍是欲言又止。
「沒什麼。」他像上一次一般轉開了話題。
到底有什麼事讓他這麼欲說難言?我的心里有些不安,他的身上似乎背滿了秘密,可是,他既然不說,我也不問,我等著他有足夠的勇氣告訴我。然而,自始至終,他卻沒有開口。
在我飛來美國的那天,他送我到機場,臨別之時,他忽然叫住了我,我轉過身,還沒站定,他突然抱住了我,抱得好緊;我听到他似在對我說,又似在自語的道︰「我不會讓人傷害到你的,即使那個人是我。」
我听得一頭霧水,可是,他沒有給我問他的機會,松開手,把我推向入口,微笑地道︰「等你回國時見。」
他這舉動讓我的不安更加擴大,我的心好似擺了顆石頭,沉甸甸的懸在半空,落不了地。
我不知道我和他的關系是什麼,似乎是比朋友還要親近些,卻卡在一個曖昧的關口,而我也無意去深究。
經過一處學校時,我不經意抬起了頭,一群小學生正由校門口涌了出來,朝我這邊奔走,邊走邊嬉鬧成一團,完全沒看路,後頭一個看起來像老師的年輕女孩正追了過來,揚聲斥喝著。我被幾個孩子踫撞了幾下,不由得皺起眉頭,這些孩子雖然年幼,但撞人的力道卻不輕,那幾下踫撞差點讓我站不住腳。
校門口又有一批小學生奔了出來,也正要穿越馬路,我下意識的順著他們奔跑的方向一看,馬上感到不對勁,因為一名老婦人正柱著拐杖由馬路的另一頭踽踽走來,我不假思索的沖了過去,但那老婦人已被橫沖直撞的小學生們撞出了行人穿越道,我急忙伸手一抓,總算是抓住了那老婦人的手,在千鈞一發之際避過同方向正行使中的車輛。
這一下避得好險,只差不到一秒,那老婦人便會被車子撞到,那看起來像是老師的女人忙走了過來,連聲道歉的問︰「沒事吧?沒有受傷吧?」肇事的小朋友則嚇呆了。
我極不悅的瞪了她一眼,轉向那老婦人,低聲問︰「還好吧?」
那老婦人拍了拍胸口,定定神才道︰「我沒事。」用的卻是國語。
我並不感到驚訝,在這里,華裔的移民不少,剛才我早就看出她是東方人,可是在西雅圖,東方人很可能是日本人、韓國人、香港人,或是大陸人,我無法確定,所以才用英文問話。
我尚未回答,那老婦人看了我一眼道︰「你听得懂我講的嗎?」
我這才點了點頭,也以國語道︰「听得懂。」
那老婦人馬上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神情說︰「太好了,來西雅圖這一趟,走到哪里都遇不見台灣人,害我要問個路都不方便;不是說這里有很多台灣移民嗎?來了這幾天,也不見個人影,不知躲哪兒去了。」她咕噥著。
我听著不禁有些想笑,到底移民人口是少數民族,況且,華人有華人的活動圈,哪是那麼好遇見的。
號志燈已變了,我忙把那老婦人扶到馬路的一旁,那個不知如何是好的女老師也尷尬的跟了過來,手足無措的站在旁邊,這土生土長的美國人肯定是听不懂中文的,所以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麼,只有緊張的再問︰「你們還好吧?」
那老婦人不知是听不懂,還是不想理她,連看也沒看她一眼,徑自對著我問道︰「你也是這里的華裔移民?」
我點了點頭。小泵姑因為天資優異而被美國當局網羅,早就持有綠卡,我的監護人是小泵姑,因她的關系,我也是美國公民。
「美國真的這麼好嗎?一堆人爭著移民到這里來?」老婦人跟著問,這是移民者與非移民者之間最常爭議的問題,我本來不想回答,但她的神情十分有威嚴,給人一種不能不答的氣勢。
于是,我聳了聳肩,給她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你說呢?」
老婦人橫了我一眼道︰「這我可答不來,我又不是移民,我只是來這里看我的孫女兒的。」
我訝異的看了她一眼,直到剛才,我還以為她是新來的移民者呢!
「我這把老骨頭了,可不想在這時候折騰自己,我所熟悉的都在台灣,跑到這里來,想說話,可是,要找誰呢?要不是我那個孫女兒不肯回去看我,我還真不想跑這躺呢!扁坐飛機就累死我了。」
我听著,心里也有些感慨,她所說的,大抵就是移民中的老人所不能適應的吧!因為不知該接什麼,我只有沉默。
「嘿!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話呢!」老婦人並沒有忘了,繼續追問。「美國真的比較好嗎?比台灣還有吸引力?」
「見仁見智吧!」我無奈的答著。
「如果是你,你會想回台灣嗎?還是繼續留在美國?」老婦人追問不舍。
這個問題好難回答,我本不想答,可是那老婦人的眼神卻緊追不舍的盯著我,堅持著非得到答案不可,我側頭想了想,答︰「我不知道,一半一半吧!我不打算在美國扎根,但是,美國有我最親的人,我必定會常回來看看。」
老婦人听了,似乎頗為滿意,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但願我那個孫女也能和你有同樣的想法。」
我這才明白,原來她的詢問是把我當成了她的孫女。
老婦人點了點頭,沒再詢問別的問題,微笑道︰「你是這兩年才移民的吧?听你的國語倒還挺標準的。」
我笑笑,沒有作答。
對談告一段落,老婦人才把注意力放到那尷尬的年輕女教師身上。
她對那女老師揮了揮手,道︰「你可以走了。」她用的是中文,話說完以後,她才意會到言語不通,轉向我道︰「要她走吧!讓她以後要多注意,不要放學生到處亂跑。」
很顯然的,她肯定是出自口豪門,慣于發號施令,所以舉手投足間皆帶著無限的威嚴;那年輕女老師雖然听不懂她的話,但她那揮手的動作也令她頗有壓力,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我為她翻譯了那老婦人的意思,那女老師這才如釋重負,再次道了聲歉就走了。
暮色已暗了,我也該回去了,可是,面前這個老婦人卻是言語不通,一人只身在異鄉,我再寡倩,也無法放她一人在街上。
「婆婆,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我道。
「你不趕時間嗎?」老婦人看了我一眼問。
「我不趕。」
「那就謝謝了。」她朝我一頷首,報出了一家飯店的名稱,那家飯店離這里只有五條街。
我有些訝異,她的孫女兒住在這里,她不是該住到她那邊去嗎?
算了,別人的問題,我管那麼多做什麼?
沒有多問,我扶著她,往飯店的方向走去。
★★★
一個禮拜的時間很快就飛逝了,接下來便是寒假輔導,我不得不回國去了。
回台灣的前一個夜晚,小泵姑抱了個枕頭來到我的房間!說要和我一道唾;挨著她柔軟而泛著淡香的身體,我有一種安心的感覺,仿佛又回到了年幼的時候,在租賃的閣樓中,和小泵姑相依為命的日子。
「你跑來我這里,姑爹不抗議嗎?」我問。
小泵姑揚了揚眉,月兌口道︰「他敢?」
誰不知道姑爹佔有欲極強,連小慕佔住媽媽的時間都會惹來他的抗議,表達不滿,可是,小泵姑卻是他的克星,只要小泵姑雙眉一蹙,他就棄械投降了,所以,他的確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