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冷緋衣微顫的雙肩,二宮神已不禁握緊了拳頭,忿忿地別開視線。
「嵐!」
「是。」花澤嵐對二宮神已躬身。
「命你去提水無月翼的人頭給我!」
听見二宮神已的命令,冷緋衣的背影驀地一僵。
花澤嵐看著二宮神已臉上一閃而過的歉疚被負氣所取代,知道冷緋衣的喜怒哀樂一直是能深深地牽動二宮神已的心情的……別扭的孩子,不成熟的情感表達方式使得有戀母情結的二宮神已只能這樣表達心情——害怕母親被搶走的心情。
但身為僕人,花澤嵐也從不點破,更不會說些什麼,他的責任是保護二宮神已,為他獲得一切他所想要的因此花澤嵐只是平靜而簡潔地回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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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林葉,發出潮響。
為了逃避夢枕燻的一再游說、要求,水無月翼獨自盤膝坐在蓮華寺後山的山泉旁。水流淙淙,淌過零碎山石,切碎一汪月色成挪判晶燦。
驀地,一陣花香襲來,水無月翼的耳朵靈敏地感應出異氣的來源方向,圓黑中,一支綻著紅香的花枝突地朝水無月翼背後疾刺而至,在幾乎觸及他的頸後大穴時花瓣驀地四散避開,旋成花流,無數嫣紅花瓣將水無月翼不動如山的身子包裹其中。
花澤嵐的身影驀地出現在花流的隙縫間,手中刀如電閃般落在水無月翼背上。
「鏘」地一聲,火星進出,花澤嵐頓時發現自己砍的不是肉身,而是堅硬鐵石——在驚覺到這個事實的當兒,一股銳細勁風飄向花澤嵐,他立刻運起忍術欲藏匿身形。這時,周圍旋舞的花瓣驀地幻化成銀霜落葉,花澤嵐忙揮刀護身,一片片忍術幻出的落葉在雙刀飛旋的刀光間被切割,緩緩墜落,猶似下了一場銀月之雨。在銀光四濺的葉影間,水無月翼的刀墓然間無聲無息地破空刺來——霎時,葉影花流俱都不見蹤影。只見水無月翼手中刀光掠過花澤嵐左肩,劃下深長的一道血口,花澤嵐手中短刃落地。
一對冷殺的雙眼在他眼前變得無限巨大……花澤嵐危急之中拋出暗器,誰知水無月翼身不動、影不移,卻突然消失在他眼前,暗器落空,擊中一株老樹,爆炸的威力將老樹枝干炸得四散紛飛,同一時刻,花澤嵐右後肩再度中刀。血液飛迸,花澤嵐的血濺上水無月翼手臂,他頓覺沾血處痛如火的。花澤嵐雖暫時以鏡花秘術——血蝕——搶得一招,但他雙肩受創非輕,遂不敢戀棧,徑自飛快施展身形遁入黑暗之中。
水無月翼臂上衣袖沾血處似遭烈火親炙,燒出一個個小洞,其下皮膚也透現紅色火斑,紅斑中央處有如蟲蟻叮咬般的小洞,隨時間逐漸潰爛。幸好地閃避及時,只袖上了一點……但他隨即又推翻自己的想法,何以如此貪生怕死呢?對他來說,或許死才是解月兌吧!
「人不沾風塵、風塵自沾人……」自言自語,水無月翼自虐地放棄了敷藥的企圖,無視延岩醫治將可能導致右臂截肢的後果,笑著搖搖頭,復在山泉旁坐下。
「倘若心不懷風塵,又有何處可沾塵?」-
個滄桑的聲音自頂上虛空處傳來。水無月翼听著,緩緩地嘆了口氣,憂思愁緒再度籠罩在他的眉宇間。「你塵緣末斷,皆因塵心未絕……」一個枯瘦的僧人走向水無月翼,身上僧衣破破爛爛,整個人乍看之下活像具殭尸。
「請大師明示。」水無月翼對著僧人合十。
「你的難題啊……唉——想想我的法名吧!塵緣難了,任你如何逃避都是無用的。」僧人搖搖頭,不再說謊只是抓起水無月翼的傷臂,接著便有數股細細的黑色血線從膚上的爛的傷口處沖出。輕描淡寫,絲毫不見運氣,這貌不驚人的和尚在轉瞬間便將水無月翼所中的血蝕毒液逼了出來。
「塵心不絕,這緣如何能了?身在空門、心卻不在空門,你只是在逃避……佛門不是讓你逃避的地方,死更解決不了什麼事。」
這些道理,水無月翼又何嘗不知?但是……真要面對,卻是難!難!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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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面對,卻總有逃避不了的一天。
燈台下,躺著夢枕燻的尸首。
回憶飄上腦海,水無月翼看著腦海中夢枕蕉那企求的目光。
「大首領,你難道一點也不在意影月流大家的死?」
「阿彌陀佛……人已經死了,報仇又有何意義?徒然多造殺孽。」
「大首領,你真的這麼鐵石心腸,說什麼都不願意為大家報仇?想想看,大家都死了啊!幅精領、武,還有大家……那麼、那麼多的人……都死了……全都死在二宮神己那個魔鬼的手上……我每夜每夜都夢見他們含恨的眼神,要我幫他們報仇啊……」
「相由心生。你一心報仇,才會做這種夢,你看見的,其實是你心中的恨意,而不是他們的,死者已矣,你卻還有大好未來,何必讓自己活在仇恨中呢?拋卻仇恨之心,才是解月兌之道。」」大首領……無論我怎麼說,你都不肯改變心意,為大家報仇嗎?你給我個答案啊!大首領——」
記憶中夢枕燻的淚水滴落手臂的觸感重現,竟讓他感覺痛勝火炙。
自歷劫以來,燻以復仇為念,日夜不敢或忘。奈燻學藝不精,屢敗于敵手,致復仇無望,實愧對眾死去同人。此生既不能取敵首為祭,以慰眾死者在天之靈,燻惟有一死,期與友伴共聚幽冥,以不負同門之義、手足之情。
輕輕抱起夢枕燻的尸體,冰冷的血凝結在她雪白的頸項上,水無月翼的眼淚禁不住落了下來,濕了手中紙張,模糊其上字跡。
以死為諫……剛烈的夢枕燻使出了這最後一個方法對他說——為影月流報仇!
是他害死夢枕燻的!又一次……他的逃避害死了無辜的人……忍不住問著自己,要到何時才學會面對?既是上天排定的命運,那麼,就面對吧!縱使再難面對,現下,也是不得不然了。
水無月翼閉上雙眼深吸口氣,旋即睜開,咬緊了牙一掌將夢枕燻的尸身推向空中,數顆烈火彈同時射出,魂魄已沓的人兒頓時沐浴烈火之中。
闃黑夜空下,流火四竄,似在黑幕上燃放的煙花。燃火碎片隨風飄飛、墜落,在空寂的山林里降了一場月夜火雨。
水無月翼抬手,月兌上僧飽,寬大灰衫投入烈火之中,一同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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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
冷緋衣一動不動,對婢女香兒的叫喚充耳不聞,只是怔怔地看著窗外天際。浮雲悄悄攏聚,遮住天頂金陽,成沉重發雹,壓在人心上——有誰能預料,當撥雲見日時,那光……將照在哪個人身上?蒼月崖上,風沙滾滾,在黯沉的日光下,草屑沙塵漫天,飄揚出一股濃重的肅殺之氣。二宮神已的衣褐隨風獵獵飄揚,端立于崖上一邊。
「少主和影月流首領——水無月翼的決斗,正午時分開始,您……您不去嗎?」冷緋衣仍然不動。一個是她此生唯一愛過、戀戀念念了十多年的男子、一個是她傾注了全副母愛、呵護養育的兒子,她……該祈求誰的勝利呢?
一身雪白忍者服飾的水無月翼出現在蒼月崖的另一邊,緩緩向著二宮神已佇立的方向行去。拔刀,雪刃反射出耀眼的光,剎那間竟似亮了天地。
冷緋衣驀地全身一震,天際發出隱隱雷鳴。瞳孔驚懼地倏縮倏脹,冷緋衣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沖出室外,施展輕功飛快地向崖上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