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冷緋衣說完,二宮神保便打斷了她的話,因為這正是他等的機會。
「既然如此,你就留在旭宮城吧。」語調有些急促,因為他想得到她。而那更是強烈到足以讓他不在乎她懷著另外的男人的孩子。
「多謝城主。」冷緋衣轉向對著二宮神保拜了下去。
二宮神保點點頭笑了笑,斜目卻瞥到寺澤敏男上身微抬,有開口阻止的意圖。他使了個眼色,立刻阻止了寺澤敏男的行動。
寺澤敏男略覺不妥,只因這個來自海上的女子身份不明,甚且過分美麗……不知她是龍宮的公主?還是水底的海妖?
自古以來,美麗的女子對有權勢的男人而言都是不祥的存在、尤其冷緋衣的美中添有幾分妖異,膚白勝雪唇紅如血……白與紅、冰與火,在她身上融合,燃燒成一把無形的熾焰,構成致命的魅力,教男人見了她,那囚在心底深處以理性為欄的獸便會開始嘶吼,吼出佔有那具誘人胴體的。
穿著紅裝的冷緋衣似火……她將男人化為蛾,令他們盲目地撲火。
冷緋衣自二宮神保的眼色中注意到寺澤敏男的企圖,便轉過眼眸,斜睨了寺澤敏男一眼,眼角挑飛的眸子拋過一道冷冷地瞥視?寺澤敏男默默地閉上了嘴。
***
夜已深沉,月光將庭院里的樹影投映在紙門上。
褪落樹葉的縴細枯枝為風拂動,白描出一幅冷秋。
冷緋衣怔怔地看著天花板,久久難以成眠。不是因為甫自死里逃生驚魂未定。不是因為身處陌生異國恐懼不安,而是為著腦海中一對顰眉的眼眸。
那被一層朦朧白光掩翳的眼眸,她在其中讀到一個嘆息……為何會被那張模糊而不真切的面容糾纏?他是誰?冷緋衣不知道。
努力回想,她只記得自己墜入海中,被浪舌吞吐拋卷、忽上忽下地玩弄……接著混飩的黑暗中有人抱住了她,那人的體貌對她而言是一個黑影,一個黑暗中的黑影……可她記得他的氣味——那是種孤凜的氣息,如銀月、如雪光,透亮孤清,帶著寂寞和一縷淡淡的憂郁,一如那雙籠在白霧里的眸子帶給她的感覺。
是他吧?真正把她從黑暗的海底救上來的其實是他吧!
她揣摩不出他將她救到近海處又將她放入海中的目的,也許……是因為他有著不能暴露于光下的苦衷吧!
所以他不讓她清楚地看見他,搶在她清醒以前將她流放入海。
冷緋衣還記得,當她微睜開眼時,他臉上閃過的一抹驚悸。
是否……有著銀白如月般氣息的男子,終究必須如同月一般隱匿于黑暗之中?
她用微笑掩去隱諱的嘆息,她沒有他的名字,但無妨,她已經記下了他的氣息……名字可以更改;但氣息卻難于偽裝。
冷緋衣就這麼任思緒纏繞于那個形貌對她而言仍屬撲朔迷離的男子身上,靜靜地看著紙門上的樹影搖晃,毫無睡意。
驀地,冷緋衣坐直了身體,伸手模上自己的肚子,是錯覺嗎?她感到肚子里的孩子動了一下。
這些天來,最令她喜悅的不是自己的獲救,而是肚里的胎兒安然無恙。
輕輕地撫著自己隆起尚不太明顯的小骯,她知道,這個孩子一定是很想到這個世界來,所以無論是冷嘯天的無情、抑或是風雨巨浪的暴橫,他都一一撐了過來——因為他想活著。
手心感到肚月復上微微地震動,這是她月復中小生命的意志,是他對這個世界的向往,透過這個微小的脈動傳達出來。
「你想活下去,是嗎?」她問著。「我知道……我是你的母親,會盡所有力量給你你想要的一切……你想要什麼?」
借著自外透進的微光,她看著自己的小骯,像是看到那個寄宿在她體內的小生命,她笑了。
她要給他一切。
想起身旁所有人曾經給他的名——孽胎、雜種、禍根……不,她不容許她的孩子被如此稱呼。而在想起這些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要給他的第一項禮物是什麼——尊嚴。
她要給他生命、也給他生命的尊嚴。
「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看不起你,因為你是我的孩子。」月光亮起她那雙惑人想眼中閃動著的凌利光芒,讓人絕不懷疑輕視她的孩子將會得到何等悲慘的下場。
「讓你當這個旭宮城的城主,好嗎?」冷緋衣想起今晚晚宴結束時,醺醉的二宮神保看著自己的眼神,她知道他在期待什麼,因他看她的眼神太露骨。
他在期待她的知恩圖報,更期待她以身相許為報。
她知道二宮神保這個男人並不吸引她,至少,她不曾為他心動過,即使他的外貌算是人上之姿。可他所具有的權勢是誘人的,也誘惑她,畢竟他是一城之主、萬人領袖,若能給她的孩子城主的姓,那麼在這座城里將無人膽敢嘲笑她愛兒的出身。
曾經,她的容貌讓男人失去理性,以強暴的方式佔有了她,因而帶給她種種的慘酷遭遇,但現在,她要用這個容顏去為她的孩子爭取未來。
「孩子,娘會替你拿到這座城……如果你要這個天下,娘也會替你得到它。」端麗紅唇彎成艷媚的弧度,冷冷的笑,在銀白的月光下綻成以尸為養的初綻血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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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徐吹,燈焰因而微晃。
在一間放置著魚網、待修的船只等物的海邊木屋里,水無月翼將旭宮城的地形圖在桌上攤開。圖上,旭宮城的位置在形如蟹角的海呷上,被燈光亮著,而他們的所在之處,則在燈台的暗影中。此處是鄰近旭宮城的一個小漁村,依山面海,翻過背後那座山嶺後便可見到一樣面海傍山而築的旭宮城,因此位在旭宮城背後的小漁村就如同隱匿于城的陰影中一般,教人不易察覺。
「旭宮城背山面海,兩邊城牆布有重兵,要從兩翼突入不太容易,」水無月翼將旭宮城內城圖打開。「我的意思,是從旭宮城內最高的天閉閣進入。」
「可是,從那里的話,到內院二宮神保的寢居是最遠的一條路。」鐮田武的手指放在天闕閣的位置,一路滑到二宮神保的寢居,在中間停頓了一下。「中間會經過八神義浩,他可不太好對付呢!」
「用調虎離山計。」櫻川雪對鐮田武說著。「你帶著能野、捕本他們從後山侵入,引開他們的注意力,我和大首領趁機用風翼飛上天闕閣,這里的山崖剛好適合,只要風向對,就可以輕易進入了。」她搭上水無月翼的肩膀。「大首領一定也是看上這座山崖,對不對?」
櫻川雪一臉得意的笑,似是等待著他的稱贊,但水無月翼只是微微牽動了一下嘴角,遲疑了一下才說︰「我一個人進入天闕閣。小雪,你跟著武行動,等著接應我就好。」
「為什麼?」櫻川雪抗議。
「進入了天闕閣之後,要面對的是城里的武士,那些武士可不是一般士兵可比的,面對那麼多的武士,我們就算全部出和也很難靠近二宮神保,所以還不如我一個人進去,也不用先使什麼調虎離山計,那樣反而打草驚蛇。
「但那樣太危險了。」听到這個計劃,鐮田武也抗議了起來。
「目前旭宮城的人應該還不知道我們已經到了這里,他們的注意力全在主公故布的疑陣上,所以,我悄悄地潛進去是最合適。」水無月翼的語調一如以往一般無甚抑揚頓挫,彷佛他只是在談論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