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爾達臉上有著掩飾不了的喜色,捧著杯子的雙手仍在微微發顫。
想不到昨夜克烈居然是在棲鳳宮過了一夜……薩爾達欣喜地想著,如此說來,克烈對李妍有非分之想的事是真的了。看來是昨天在婚筵上猛灌克烈的酒發揮了作用,讓克烈因酒而失去偽裝心緒的能力,這才給了他一個證實的機會。
這對他來說可是個整垮克烈大好良機呀!
如果昨夜他父汗沒在棲鳳宮過夜的話,那麼他的計劃將能進行得更順利;不過,昨夜畢竟是頡密可汗的新婚之夜,他沒理由不待在棲鳳宮的……薩爾達在心中盤算著,不過這也無妨,畢竟光憑克烈在棲鳳宮徘徊了一夜,就足以成為他進讒言的最佳開端了。
一個險惡的微笑在薩爾達唇邊浮起,他相信這次他甚至連手都不必弄髒就可以整垮克烈,讓他永遠與王位絕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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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侵進寢殿,室中火盆暖不了凜峭的清晨寒氣。
當李妍自夢境月兌離,緩緩睜開雙眼時,只見床邊帳幔已經掛起,裴穎守在床邊以著憂心的眼神看著她。
「公主。」看李妍有起身的意思,裴穎連忙伸手扶起她。
看著裴穎微蹙的眉頭,李妍知道她必定是為她擔心了一夜。昨夜頡密可汗的暴烈舉動所發出的聲響想必連宮外都听得到,更遑論是守在宮內的裴穎了。
李妍很感激裴穎的關心,從確定她必須遠嫁到回紇的那一天開始,裴穎一直默默地陪在她身邊,她心情上的每一個變化裴穎都一一看在眼里……她知道裴穎是了解她的,所以裴穎沒有任何無謂的安慰言語,只是靜靜地待在她身邊關心著。
可是,裴穎不知道昨夜的一切……李妍木然地將視線從裴穎身上緩緩移向窗外,清淨的晨光亮著室內,微凜的風吹進,帶起她身上一陣戰栗;這一刻,她知道自己所面對的是冰冷的現實,昨夜那場溫暖的夢連一星殘燼都不剩。
她想,想要在醒來時第一眼便見到克烈是不可能的,但是,鮮少身陷情網中的人能擺月兌這種癡愚奢想吧!李妍緩緩垂下眼瞼,任憑強烈的失落感佔據著她。
「先梳洗吧!我讓人送早膳來。」裴穎幫李妍把枕頭墊在她背後,隨即轉頭吩咐旁邊的宮女去準備巾帕盥盆。
失魂落魄的李妍搖了搖頭。「不用了,我不想吃東西。」
「公主……」裴穎歎了口氣,看著床褥上枕衾狼藉,她猜得到昨夜李妍是受到頡密可汗什麼樣的對待,但……李妍既已嫁給了他,從此他就是她的天,除了自怨薄命之外,又能如何呢?「您多少得吃點東西,這要萬一弄壞了身子……」
李妍執拗地搖著頭,裴穎見了,也只好妥協。此時宮女端來了盥洗用具,裴穎要伺候著李妍梳洗,便催促著她下床,好整理被褥。
床被一掀,錦織床罩上狼藉的血漬是昨夜殘夢的余痕,血色怵目,李妍驀地扯過被子掩蓋,慌亂而焦急地大喊著︰「出去!出去!所有人全部給我出去!出去!」
一眾宮女听到李妍發瘋似的吼聲,一個個嚇得連忙退了出去。裴穎驚呆了,不懂李妍為何會突然發起脾氣來。
淚水湧出李妍的眼眶,她緊緊閉上了雙眼躲避床上的血痕。她不敢看……那是罪證,是她喪德敗行的罪證!
淚珠滴落,濕了錦被,可流溢的淚水足以洗去這縷殘痕麼?她搖著頭,自知無幸。
如果昨晚她和克烈的事被揭發,那麼,她和克烈都將永不超生。
「公主,這……你是怎麼了?怎麼突然……」裴穎瞟了眼被李妍拿被遮住的地方,心中明白那是何種行為下的結果。她想,李妍的慟哭必是為著昨夜頡密可汗的強暴,而剛才床褥上的血漬再度將恐怖的回憶帶回她心上,所以她才會如此狂亂吧。
看著李妍激動地哭著,裴穎歎了口滿是無奈的氣,身為新嫁娘的她,本該歡喜地迎接這個早晨的,誰知……李妍竟沒有那樣的幸運。將手中水盆放置到一旁木架上,裴穎在床沿坐下,輕拍著李妍的背安撫著。
「裴穎……」李妍拉住了裴穎的衣袖,她的心慌急忐忑,沒一個著落之處,只能轉向身邊最親密的侍女求助。「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公主,您別再想了,昨夜的事,就當惡夢一場吧!我想……昨晚可汗必定是喝醉了,所以才會這樣,或許以後……」
「你不懂、你不懂——」李妍含淚猛搖著頭,狂亂地撕帳扯被。裴穎無法理解她的恐慌,畢竟在裴穎眼里,她可是個遵禮循規的公主呀!她怎猜得出她昨夜犯下了什麼樣不容于世的罪行呢?听著裴穎的勸慰,口口聲聲地喊著「公主」……李妍突地笑了起來。「呵呵……你不懂,你不會懂的……」
「公主……」看著李妍又哭又笑的狂亂模樣,裴穎心慌了,「您別這樣……到底是怎麼了?您別嚇我呀!」她慌張地抓住李妍,制止她瘋狂的舉止。
「裴穎……」李妍趴在裴穎肩上哭著。「去幫我叫克烈來,我要見他,你去叫他來,你快去找他!」
「好,我等會兒就去,」裴穎只想先幫她把情緒鎮定下來,因此只好答應著應付李妍,「可您得先收淚,再整裝一下,不然這屋里亂成這樣,怎麼……」裴穎話還沒說完,便被李妍打斷。
「不!不能找他來!不能……我不能害了他!」只見李妍兩眼怔直,雙手忽然忙亂于卷起被褥。
「公主,您這是……」裴穎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看著李妍反復的舉止,兼之一臉惶懼,她不禁猜測著李妍到底在害怕些什麼。
「把這拿去燒了、埋了!」李妍將沾血的床褥硬塞到裴穎懷中。「絕對不能被發現……被發現就完了!」
裴穎怔了,一個可怕的想法驀地在她腦海閃過。李妍的驚慌太不尋常了……她想起李妍和克烈之間交流的脈脈眼波,想起昨夜盛怒而去的頡密可汗,和李妍現今的慌亂舉措……裴穎想著,不禁瞠目。
「公主,難道您、您昨夜……不是跟可汗……」心中的驚訝過甚,致使話語難以連串。
李妍突地停止了一切動作,背轉過身,小小的肩膀抖動著,像首低垂,露出一大塊雪白的頸背……未久,縴細的頸脖緩緩扭轉過來,裴穎看見李妍眼中滿凝的淚水,如花上凝露,倏忽,淚露隨蟯首輕點而墜。
「匡唧!」擺置一旁的水盆傾倒而下,濕了猩紅地毯,化作深沉的暗紅,一如褪色的血跡。
第八章
簷下玲瓏剔透的冰柱反射著晨光而晶亮,尖端處凝著水珠,倏忽滴落窗前,輕敲出北地寒冬的聲響。
現在李妍如何了呢?克烈想著。在夜幕尚未完全褪去之時,他仍擁著她,眷戀于她安憩的甜美睡容,在那一刻,他只希望黎明永遠不要到來。可日夜循變是自然定律,逐漸于窗外顯露的灰碎了他的癡夢,他只好戀戀不舍地放開懷中的馨香……當她醒來望不見他的身影,她是否會墜淚?
一想起李妍的淚顏,克烈就覺得心上一陣絞痛。
按雜混亂的思索在他心上洶湧,昨夜的夢甜得膩人,可夢醒後所必須面對的事實,卻苦得教人難以吞咽。李妍是他父汗的妻子,本該為他父汗一人綻放的,可他卻竊取了那朵花……這個事實,他跟李妍該如何面對?
他知道一旦東窗事發,他自己必定無幸,可李妍呢?李妍會受到何種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