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左宇唐真是很相配。」
白映雪這句話差點讓正將蜜餞塞進嘴里的柳染衣噎死。
相配?白映雪有沒有搞錯啊?在她見識到自己的真面目後,居然還說他們兩個相配?誰不知道左宇唐是全長安最穩重、最老成、最循規蹈矩的好青年,這些對左宇唐的夸贊之辭早在定了親後她就听家里的僕婦傘說膩了。
「唉!我可不敢奢望和他相配,成對神仙眷屬什麼的,我只求能和他相安無事,我就要健康念阿彌陀佛了。」
白映雪看著柳染衣的神色,心想她對左宇唐必定有相當深的成見,若因為這層偏見而使得他們夫婦貌合神離,那豈非不美?可惜了他們兩人如此相像,原該能相知相發惜,得成神仙美眷的。
「你怎麼這麼消極呢?他可是你要攜手共度一生的人啊!」
「話是沒錯,可是…唉!苞一個我對他毫無感情的人突然成為夫妻,我除了認命還能如何?」柳染衣聳了聳肩,對此一景況也不由得哀嘆起來。
看著喜床上的大紅帳幔、成雙喜字,她心里只有不勝欲覷之感。天底下真能因有情而得成眷屬的又有幾人?尤其在這媒妁之言下?
「你怎麼能這麼悲觀呢?其實只要兩人合得來,就可以慢慢地培養感的。」
「唉!這個道理我又何嘗不知?只是……這種培養出來的感情,只怕是無可奈何又淡而無味,說真的,我還是希望能嫁給真心所愛的人。」
「你另外有心上人?」
「沒有,」柳染衣搖了搖頭,「只是我確定左宇唐不會是能讓我傾心相戀的人,我沒那麼好的運氣。」她抬頭看了看白映雪,對她和魏虹宇之間不禁感到好奇,「你覺得幸福嗎?」
「當然」白映雪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那……你愛你丈夫嗎?」
「嗯。」白映雪肯定地點了點頭,「其實,我們初見面時,我是一心一意要殺了他的……但是命運的安排真是令人料想不到,最後,我愛上了他,而他也深愛著我,我們終于結成夫妻,相約廝守一生一世。」談起魏虹宇,她的眼中頓時滿溢著光彩,令柳染衣不覺看得痴了。
這就是戀愛的人會有的眼神嗎?她不懂。雖然她也曾想過戀愛的滋味,但是,她卻沒有機會去品嘗,而今她已是左宇的少夫人了,也許她只能將這曾有過的青澀夢幻深埋于心中了吧!
柳染衣不沿兒是想起白樂天的詩︰「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那是種什麼樣的牽系呢?而那種承諾與冀望,就是愛情的表征嗎?如果是的話,那是多麼醉人的情景啊!
而她……是否有幸領略呢?她不知道。
白映雪見柳染衣陷入沉思中,微微嘆了口氣。也許,她該幫她一個忙,讓她知道真正的左宇唐是個什麼樣的人,如此一來,或許柳染衣終會愛上左宇唐也說不定。
才這麼一想,她發現這是個很好的主意。
包鼓初敲,杯胱交錯、頌聲笑語已然褪盡,只剩滿圖紅彩明燈伴著初落的白雪隱入夜色。
席散後,數個至愛親朋陪同左宇唐進了新房,紛紛送了些喜慶吉利的話語、作了些應景的詩詞之後,也都散去了,環兒佩兒展裳安枕之後也退了出去。
剎時,原本鬧哄哄的新房只剩下柳染衣和左宇唐兩人,遠處圍牆外傳來微弱的人語和馬車轎轅,細樂吹奏,家中管事正在恭送今天的賓客。
燭影搖紅,照著一室暖暖喜氣。
左宇唐端詳著端坐在床沿的柳染衣,心里竟然有些忘了,不知她是否就是上次在薦福寺遇見的女孩,如果是的話,他該怎麼辦?但如果不是,他又將如何?說實話,他一點也不知道。
從小到大,這是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也會緊張。
靜坐著的柳染衣心中也同樣是七上八下地,一心只擔憂著自己的坐姿是否夠完美、心理準備是否夠完善,如果被左宇唐認了出來,她可能把戲演得跟真的一樣?真能瞞得過他麼?
時間在兩人的忐忑中慢如蝸牛地爬過……
「掀開吧!看就知道是不是了。」左宇唐心想。一步步慢慢地向柳染衣接近。
「來了來了,準備好,絕不能失敗……「隨著左宇唐腳步的接近,柳染衣覺得自己的心也隨之向喉頭接近。
紅巾飄落,一張嫻靜如幽花的容顏出現在左宇唐眼前。
丙然是她!
「是你!」
柳染衣抬起一雙黑白分明的澄澈杏眼,不解地看著左宇唐,隨即又在臉上妝點出一絲羞赧,慢慢地垂下頭,回復適才眼觀鼻、鼻觀心的端莊形象,優雅地站起身來福了一福,櫻唇微啟,以細小如蚊的聲音說道︰
「妾身染衣,見過郎君。」
這下倒讓左宇唐不知所措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認錯人了?如果眼前的柳染衣真是上次粗野地甩了他一巴掌的女子,在她見到他時,她該會有吃驚的表情才對呀!
「不必多禮。」左宇唐強自按捺住心中的疑慮,伸手將染衣扶了起來,但兩眼還是毫不避諱地直盯著柳染衣瞧。
柳染衣心中一陣焦急。慘了!他一定認出她來了。不過沒關系,反正一切的惡名有柳沾衣去擔當。
「郎君,你我雖已成為夫妻,但是您這樣坦然直視,未免……未免失禮了。」
此話一出,左宇唐更是驚詫,她們……不可能是同一個人吧!這個柳染衣古板拘禮得令人難以置信,但他還是不死心地問了一句︰
「你以前沒見過我嗎?」
「沒有,只除了……上次在薦福寺中匆匆一瞥,染衣不敢逾禮,因此先行回避。」
「可是那時你還打了我一掌,你忘了嗎?還是那個人不是你?」
「染衣絕不敢做出這等行逕。」柳染衣搖搖頭,「郎君必是認錯了人,染衣自小謹遵禮法,連陌生男子都不見,怎敢妄動手腳,做那無恥之行?」
看著柳染衣一臉惶惶欲泣的模樣,左宇唐頓覺若有所失。
他原以為……柳染衣就是那名女子,他對自己的眼力是很有自信的,怎麼這次會走了眼呢?不知怎地,他十分希望她就是那個打了他的潑辣的女子。那活潑靈動的眼神是能撼動他的心弦的;而那勇于和他怒目對瞪的氣勢更令他事後不由得激賞……如果能讓那樣一個女子伴在自己身邊,那該會多麼有趣啊!
「對不住,是我認錯了人。」唉!左宇唐暗暗嘆氣,為何同樣的一張臉會有這樣天差地遠的性格?又為何要伴自己一生一世的竟是這個木頭般的柳染衣?為何上天間要這般捉弄他呢?「不過,你們長得好像啊!難怪我會認錯人。」
「郎君,你說的那名女子,長得當真和我一模一樣?」
「是啊!」
「啊!天呀……」柳染衣全身輕顫,蓮步輕移,向後退了三步。
「怎麼了?」
「這……這是家丑……但郎君問起,染衣不得不答。」柳染衣假作悲淒狀,這是她預先埋設的伏筆,以便將來萬一不小心露出原形時,她大可假稱自己是柳沾衣,而這伏筆更是非埋不可,畢竟成了親一輩子的事,她可沒把握可以瞞上一輩子而不露餡。
「娘子坐下來說吧!」
「其實,染衣尚有一同胞妹妹,叫做柳沾衣,但……她不幸自小染上瘋疾,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不能以常理度之,此乃家門之丑,因此外人均不知柳家有此一女。」
此話一出,左宇唐心中不由燃起一盞明燈,原來……那女子竟是柳染衣的胞妹,柳沾衣,真是個好名字,令人不由得聯想到暮春時節,漫天飛絮輕舞、撲簾沾衣……縴縴纏繞、依依嬌柔的旖旎情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