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販子里,畔寧和瑟提交情最好。瑟提是個街頭藝人,常扮成自由女神在街頭晃來晃去,連中午用餐時,他還是一張鐵綠色的自由女神臉,只不過那副德性坐在路邊閑閑吃熱狗的模樣,常引起觀光客的側目,他就靠這個賺足糊口的生活費。
「反正我的生意本來就不頂好,我看如果到中午還沒有半個客人上門的話,就把攤子收起來,下午我們去攀岩。」
西蒙的提議讓畔寧眼楮為之一亮。「真的嗎?我們要去攀岩?」
「不是真的要上山,只是在假的岩石高牆上練習而已。」
看她那副興奮的模樣,西蒙開始後悔了,畢竟攀岩不算是項溫和的活動,他掛心嬌小縴細的畔寧會受傷,早知道帶她去乘渡輪也好,到帝國大廈去眺望也行,就是別提攀岩這樣危險的活動。
「我要去,我要去!一定很好玩。」被過度保護的金絲雀,一旦出了鐵牢,急欲嘗鮮的心理使得她大膽無比,愈刺激愈沒試過的她愈中意。
拗不過畔寧甜蜜的糾纏,西蒙還是點頭允諾了。
他們正收拾著攤子的時候,眼前卻來了一名光彩耀人的美麗女子。「你們還做生意嗎?」
「對不起,我們收攤了。」西蒙頭也不抬,繼續收拾著。
「那你們明天什麼時候擺攤?」
西蒙聳聳肩,回道︰「這我也不知道。」這還得看他明天的心情會不會非常非常想一整天跟畔寧黏在一起,如果那麼想,明天索性就不擺攤了。
女人火起來,一坐在他的營業椅上,她翹起美腿。「那你還是今天就幫我刺一刺,我可沒有那麼多美國時間每天來找你。」
「你不會找別人替你刺嗎?全紐約這麼大,又不是只有我在人的皮膚上涂鴉。」西蒙根本不想理她,他只想趕快和畔寧離開這里,任何人膽敢來阻撓都是該死。
「我就是要你刺,你敢說不?」像模特兒一樣冷艷的女子趾高氣揚地翹著鼻子說話。
「你就幫她刺吧!我到對街去找瑟提,他說中午去找他有熱狗吃。」畔寧不想惹麻煩,反正肚子也餓了,跟瑟提一道兒坐在路邊咬熱狗引人側目,其實也頂好玩的,回台灣就沒這等機會了,要玩就要趁現在。
「你別跑太遠了,自己小心一點。」西蒙叮囑她,畔寧朝他擺擺手,到對面去了。
「她是誰?你的新歡?一個東方小女孩?」漂亮的女人通常嘴不饒人,她對西蒙的眼光嗤之以鼻。「我還以為你和碧姬肯定能夠長長久久呢!」
她的話引起了西蒙的注意。「你……?」她怎會知道碧姬?
女人摘下名貴的太陽眼鏡。「你不認得我了?我去參加過你和碧姬的結婚派對呀!喔!你不認得也難怪,我現在比當年瘦了將近二十磅,還拿到了綠卡,順便告訴你,我跟路卡已經一點關系都沒有了。」
對了,眼前這個出言刻薄的女人,正是他的故鄉老友路卡的青梅竹馬。當年他和路卡都剛從加拿大到紐約,在一個陌生城市遇見同鄉,他們感情自然熱絡起來,那時路卡和她還曾經連袂出席他和碧姬的結婚派對呢!
「想不到我和路卡分手了,你和碧姬也玩完了。我倒是有個提議,你把你的東方小情人甩了,陪我一起玩吧!」
「抱歉得很,我對你完全提不起興趣。」西蒙知道對付這種女人只能簡潔了當把話挑明,否則她會自負地以為他是愛在心底口難開。
她的臉色霎時大變,口氣也很差。「你快刺一刺,別耽誤了我寶貴時間,等會兒我還有一組照要拍呢!沒辦法,人紅大家都搶著要。」西蒙生平最瞧不起這種裝腔作勢的虛榮女人,冷血敗金良心被狗啃是形容她們的最佳詞匯。
盡避客人的態度著實惡劣,他還是得強忍住要在她身上亂刺的沖動,工作歸工作,不該牽扯私人恩怨。在短短時間內,西蒙便在她的右臂上完成了一副巧奪天工的刺青圖案,一朵荊棘玫瑰。
她滿意地付了錢,臨走時,轉過頭來問道︰「不知道你有沒有路卡的電話或者地址?我們好久沒聯絡了。」
誰曉得她是心血來潮還是怎麼的,忽然之間問起了路卡。向來都是路卡去找她,她從沒回應過只字片語,現在她又為何關心起來?
或許她與路卡之間,還有轉圜的余地也說不定,即使是那麼微渺的一線生機也好,西蒙不想毀掉路卡的希望,于是他隨手寫下路卡的資料在一張小紙片上,交到她冰冷的手心,並且由衷盼望他們能夠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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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明白這次的逮捕行動自始至終都是一樁烏龍事件,那麼現在誤會解開了,瑞凡覺得自己也沒理由再賴在紐約不走。
「我想先回洛杉磯一趟,把那邊荒廢的事情大致處理一下,下個星期我會再回來紐約,我保證一定趕得及參加首演。」瑞凡將自己的決定告訴蕾秋,隨著首演日子的逼近,他可以感覺到蕾秋心中累積的緊張與不安。
「是該要回去處理一下,我想你的平空消失一定使得原定的許多計劃都延宕了。」蕾秋的目光落在遠處,一片綠草如茵,她的眼底也漾著幽幽綠光,像抹不去的輕愁。
瑞凡再也按耐不住,他猛地按住她的肩頭,告訴她︰「你可以要求,你懂嗎?不用任何時候都勉強自己默然承受。我要你知道,只要你開口,我就不走,一輩子都留在你身邊。」他激動地將她擁入懷中,卻只是感受到她輕輕的嘆息。
「我求過,我請求麥肯愛我,上天不理會我,賽門把麥肯帶走,我還有什麼可以要求?」
「你有我,不管你要什麼,我都一定耐心听你說。」他害怕面對她的無欲無求,仿佛麥肯把她的心一並帶走。
「那麼你……放開我。」
瑞凡將她摟得更緊了。「只有這一項,我不能允諾。」
蕾秋笑著抬起眼,她手指輕輕拂過他有稜有角的下顎曲線。「那麼我想不出別的了。」她的眼神陌生而空洞,像抱不緊的雲朵,像捉不住的風,轉瞬之間,便由指縫溜走。
他不願放手,她卻掉過了頭,默默地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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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心的建議,熱戀的情人們如果技術不夠精湛,絕對不要輕言嘗試危險的攀岩活動,瞧瞧畔寧和西蒙一身慘不忍睹的瘀青擦傷,他們無疑是最慘烈的見證。
「怎麼會摔成這樣?西蒙,你欠我一個交代。」瑞凡見到畔寧手臂上的傷,整顆心都緊緊糾了起來。想他這個寶貝妹妹從小到大都讓家人捧在手心上,受盡無微不至的細心呵護,不要說瘀青了,她就算是掉了根寒毛都會惹來家人的一陣心疼。瑞凡真的不敢想像大哥他們如果看見畔寧傷成這副德性,不將他千刀萬剮才有鬼呢!
當年就因為他枉顧全家的禁制令,答應將她扛在肩上去園里采柳橙,這一采,他便一腳踩出了夏家大門,十多年來都未再踏入夏家雷池一步。
他不能評斷家人的是非,對于夏家他也未心有不平。事實上,若非畔寧毫無預警地出現在他眼前,他甚至不會去想起原來他姓夏。
然而畔寧的出現喚醒了瑞凡,他覺得自己有保護夏家掌上明珠的責任在,因為她是他最摯愛的胞妹。
「小扮,我沒事,只是一點皮肉傷,看起來是有點可怕,其實一點也不嚴重。」畔寧故作輕松,然而皮開肉綻的痛楚,卻還是由她微皺的眉間誠實地透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