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嗎?」吳家小姐停下手瞧他,一臉莫名。
還問他怎麼了?就算你很困也不要這麼旁若無人吧!
徐劭行拼命忍住抓耳撓腮的沖動。作為人見人愛的美男子,此等有損風範的事情,無論如何都不能在女兒家面前做!
眼見著她站在那里,輕輕打著連環呵欠,眼楮也越眯越小,徐劭行決定暫時放棄追究。而且看她眼皮打架的樣子,今晚也別想談什麼事情。
「沒什麼。」他隨便拱拱手算是打了招呼,徑自問道︰「吳姑娘的閨名是令嫻沒錯吧?」
「……嗯。」吳令嫻秀氣的眉毛打了個結,似乎不解他為何說到這個。
「夫妻之間叫什麼吳姑娘徐公子未免奇怪,那以後我就喚你令嫻,你的話是要叫相公還是劭行都無所謂。沒有問題吧?」別的暫且不論,在「切口」上達成共識是必要的。
「……嗯。」
徐劭行對她合作的態度甚為滿意,沒注意對方眉間褶皺更深一層,只顧雙手交叉在胸前看著房頂,「唔……我想想還有什麼事——對了!」他小心翼翼從懷中模出一個絹包,打了開來,里面赫然是一塊沾血的白色方巾。徐劭行用這個換了攤在床上一模一樣的布料,回頭發現新娘緊緊盯著他的動作,臉色蒼白,不禁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明天她們會來看,也只能這樣……你知道的。」
令嫻眯著眼楮,沒有反應。
徐劭行緩緩褪下大紅袍,「今天我們得同睡一間房,這是沒辦法的事。我不會做什麼的,你不要害怕。」
「……嗯。」
又是「嗯」?他都故意月兌衣服嚇人了,難道她就不能有點情緒嗎?
不過做這些有違常理的事情,尷尬也是難免。
而若素未謀面卻要做起最親密的身體接觸,尋常新婚夫婦們此刻的心情,必定比他倆更為不安吧。
「好了,令嫻,過來睡覺。」為掩飾不安一般,他掀起被子,用夸張的動作拍了拍床里面的空間。
吳令嫻緩慢地解下帔肩和嫁衣,只著中衣坐回床榻。
「你好了吧?那我把蠟燭——啊,不對,這個紅燭是要燒到明天早上的。」徐劭行聳聳肩,如果他趴在桌子上的影子被人看到,就有些難辦了……「我看今晚還是一起睡床上,明天我再想辦法——你說呢?」
「嗯。」令嫻將身體藏到被子底下,不感興趣地背過身去朝內壁。
徐劭行踢掉靴子,和衣躺在她身邊。
對方身上的淡淡幽香無法遏制地傳入鼻間,徐劭行努力想著這是哪一種花香,還沒頭緒,困意逐漸襲來……
「噌」的一聲,感覺到枕邊人猛然坐了起來,徐劭行不禁睜眼。
「頭好重。」
令嫻半閉著眼抱怨,然後不情不願地,整個人直挺挺站在床上,無比自然地跨過徐劭行的身體,「咚」地跳下床,也不穿鞋子,搖搖晃晃坐到梳妝台前,邊打瞌睡邊卸著頭上的飾品,好不容易處理完頭上的,剛摘下一只耳環,「砰」地好大一聲,她竟趴在台子上睡著了。
整個過程徐劭行先是目瞪口呆,繼而哭笑不得。
「喂!」他起身走過去輕推,新娘子紋絲不動。
「嘖。」
徐劭行無奈地抓抓頭皮,伸手摘下她另一邊的耳環,將散落在梳妝台上的首飾收進盒子里,用梳子胡亂給她梳了幾把頭。將人打橫一抱,運送到床上放好。
才剛跟著躺下,新娘又「噌」地坐起,用更加含糊的語氣說︰「還沒洗臉。」她以方才一樣的驚人方式下床,揉著眼楮挪到洗臉架前,維持扯著布巾的姿勢——
又睡著了。
「喂!你成心耍我的是不是?」徐劭行怒氣沖沖趕到她身邊,捏住她下巴就要拍臉,突然發現她兩頰的潮紅似乎不是脂粉所致。
「不會吧?才那麼一點……」他第一次知道交杯酒也能喝醉人。
醉就罷了,還發酒瘋,煩不煩啊?
算了,不跟女人計較,不跟喝醉的人計較,這是身為風流美男子的兩大原則。
認命幫她洗掉精心調弄而成的妝容,徐劭行對著紅撲撲的臉發了會兒呆。
「真的有十八歲嗎?」看起來明明像個小孩子,額頭還在長痘。
周居幽的眼光是不是太奇怪了一點?
不,不是奇怪是惡心。
半晌後,徐劭行看著自己中衣前襟上一大片的口水,堅定地下了判斷。
次晨,天蒙蒙亮。
徐劭行醒來,一時想不起來身邊兀自酣睡的女子是誰,直到听見均勻平穩的呼吸聲里,還夾雜著肚子的咕嚕嚕叫,記憶才被勾起。
昨夜此女睡相實在太纏人,徐劭行最後是把她拉直放進棉被里滾了好幾圈,直到確定她動彈不得,才敢安穩入睡。
從開始獨處到現在,她的所有行為甚是有趣,雖然偏好成熟女子,但若身邊有這麼個活寶,想來短時間內會挺新鮮。
徐劭行自顧自想著逗弄她後的種種反應,津津有味。
「相公早。」
不久新娘也睜開了眼,明明很孩子氣的臉上卻意外地滿是持重,一點看不出是剛剛醒來的樣子,反而正經到隨時可以去做婦德楷模的模樣,惹得徐劭行的腦子又一次轉不過彎來。
「相公?啊……早。」
「是時候起床了。」令嫻如此自言自語,輕手輕腳坐起身,謹慎地避開他的身體,秀氣地微抬足穿起鞋。
「小姐,您起了嗎?」門口傳來低低問詢聲。
從稱呼來看,是她帶過來的陪嫁丫環四六。
令嫻從衣箱里取出件淺黃色的襖子穿上,走出屏風去應門,轉回來時,手里拿著熱臉巾,來到床前。
「請讓妾身伺候相公起床。」
看來賢惠無比——如果不是同手同腳的話。
「……我自己來好了。」徐劭行忍笑起身,伸手要去接布巾,卻被她躲開。
「為妻的服侍丈夫是天經地義的事,相公莫要推辭。」賢妻莊嚴說完,就替他擦起臉來。
抹桌子般的手勁雖說傷不了大男人的厚臉皮,但總歸不舒服。而且鼻翼啊耳後啊,這些地方都沒擦到。
徐劭行瞥了一眼她微顫的手,話到嘴邊又吞下去。
算了,反正就算有眼屎,看到也是旁人不是他自己。
不多時一群人魚貫而入,整理起零亂衣被,邊整理邊曖曖昧昧地笑,等看到被丟在一邊的那方沾血白巾時,竟然忍不住開懷驚叫起來——看來對于新婦的閨譽,徐家長輩也並不是不擔心的。
而令嫻的表現也足以讓徐劭行意外︰面對眾人時的那種「嬌羞」神情倒還罷了,走動間竟然還能做出「身體酸痛,極度不適」的樣子來,簡直令人嘆為觀止。
大約是先听了下人回報,新婦敬茶時,徐員外夫婦眉開眼笑,活像平白撿了個大便宜。
他們會關心的,無非也就是那些個無聊事。徐劭行心中不屑,負手站在一旁,只是默不作聲。
令嫻依次向公婆、大伯敬茶,最後到了嫂嫂王氏跟前。
「嫂嫂請用茶。」
王氏不接,高聲道︰「喲,沒想到‘名滿’青州城的吳家大小姐,竟然是這般嬌滴滴賢惠惠的模樣。」話中帶刺,在座諸人一听之下,都皺起了眉頭。
新娘子對她的嘲諷恍若未聞,仍然輕聲細語︰「大嫂過獎了。令嫻初來乍到,日後還有許多地方要得大嫂提點。」
王氏哼了聲︰「我能教你什麼?這個家里,我是說不上半句話的。說提點,也該是弟妹你提點我啊。」
徐員外膝下二子,老大劭言是兩年前去世的原配所出,老二劭行則是被扶正的側室李氏之子,員外屬意劭行繼承家業,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如此一來,令嫻便儼然要成徐家下一代的當家主母,王氏自然意氣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