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霍昭黎大喊,不敢置信地看著她。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程逸岸本來就對這個延續了十六年的愚蠢判斷十分厭棄,看他這麼大反應,更是惱羞成怒,「把你這副蠢相收起來!姥姥姥爺他們把我當男孩子養,師父也從來沒有說過我是女的,那我自己怎麼會搞得清楚?!」而且也是剛剛才知道原來師父是她爹,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都讓她給撞上了。
霍昭黎眼看自己又要成為被遷怒的對象,連忙嘆了口氣,轉移話題︰「辛門主和辛夫人在一起很痛苦,解月兌了也好。只是殺了許多人,太不該。」
程逸岸驚奇地道︰「我倒沒料到你會這樣想,小孩子長大了嘛。」
霍昭黎模模後腦勺,有些靦腆地笑起來。
想到「長大」,程逸岸促狹地道︰「說起來,你那位路聞笛小泵娘,似乎在中間就失蹤了。」
「是嗎?」他一直看著程逸岸,壓根沒注意旁的事情。
放出消息引人奪寶的是師姐,不斷殺死覬覦秘笈之人的是師兄,授意小笛子潛伏泗合門、盜取秘笈的,應是另有其人。
「看來,日後江湖也未必無事。」
罷罷,江湖上哪一天沒有事,反而奇怪了。
二人靠在一起,仰首遙望星空。
「你不和你娘一起回家嗎?」
霍昭黎沉默了一下,「嗯。」
「你娘沒揪著耳朵逼你回去?」看他母親的樣子,可不是盞省油的燈那。
「她說她也要再出一趟遠門,所以懶得理我。」
「你自己呢?你不是很想回去種地嗎?」
程逸岸還沒把「左右無事不如我也跟你去看看怎麼種莊稼好了」這句話說出口,霍昭黎便迫不及待地道︰「我還想和大哥在一起,多看多學。」
「是嗎?」程逸岸故作冷淡地回應,思緒不知怎麼又回到路聞笛身上,「小笛子成了大姑娘來找你,你一定美滋滋娶了她吧?」嘖,干什麼听起來酸溜溜的,程逸岸你要瀟灑,要瀟灑!
「我我我,我不……」
霍昭黎急得口齒不清,程逸岸截住他︰「話說在前頭,我不成親,你做弟弟的可不準先去討老婆。」
「嗄?」
「總之我不娶,你也不準娶,听清楚了沒?」粗聲粗氣,她霸道地威逼。
「哦……」霍昭黎在心里嘀咕︰你是女的,應該叫嫁吧?
幻想穿著新娘子衣服的程逸岸,霍昭黎的臉又紅了。
那麼穿新郎衣服的家伙,會是誰呢?不知從哪里生出的違和感,讓霍昭黎皺起了眉。
「你說了要闖蕩江湖做大俠?既然這樣,匈奴未滅,何以為家?」
「我知道了。」她的努力說服,讓霍昭黎理會到「大哥不想我成親」這個事實,雖然莫名害羞,還是忙不迭答應下來。可——
「大哥,‘凶奴’是誰?」很凶的奴婢?因為很凶就要被滅掉嗎?那也太嚴厲了吧?
靜默。
程逸岸花了很大工夫終于沒背過氣去。
「你,霍昭黎!傍我回頭抄史記一百遍。」
「哦……啊?!」
于是哀嚎遍野。月白風清。
番外死穴
五歲的駱廷鸞喜歡可愛的東西。
小鳥,小白兔,小黃狗,小花貓,小烏龜,小女圭女圭,小衣服……都喜歡得不得了。
他和娘在園子里養了很多小動物,娘還會縫可愛的衣服,給他親手做的女圭女圭換穿。
爹知道了之後很生氣,在空中揮舞著碩大的拳頭,對他大聲嚷嚷著︰「這不是我虛節莊未來莊主該做的事情!廷鸞應該要喜歡槍劍棍棒!」
娘停下刺繡的動作,淡淡看了爹一眼,爹吞了吞口水,降低一點音量,不改凶惡地說︰「至少也要喜歡竹子喜歡軟鞭什麼!」
駱廷鸞小小的身子往娘那邊靠近,手里攥著雕了一半的小木馬。
娘停下手邊的動作,靜靜看著爹。
爹把拳頭藏到身後,低頭咳嗽一聲,虎著臉沉聲道︰「每天練功必須滿五個時辰,一刻都不能少!」
駱廷鸞躲進娘的懷里不敢看他。
爹最討厭了,總是在外面干稱為行俠仗義的苦力,十天半個月才回一趟家,一回來就逼他練功。練功很苦,他不要。
「鸞兒還小,你要他做幾年自己喜歡的事情成不成?」娘撫著隆起的肚子,駱廷鸞知道里面藏著一個弟弟或者妹妹。
「可是——」
「可是什麼?」娘眉梢一挑,看起來有點可怕的樣子。駱廷鸞听說過娘變成娘之前,是比爹還要厲害的「大蝦」——應該很好吃吧,他咽了咽口水。
「沒、沒什麼。那就再過幾年吧。」爹訕訕地道,然後偏過身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突然吼道,「你要抱我老婆到什麼時候?」
駱廷鸞覺得爹和娘都很可愛。
他喜歡他們。
十八歲的駱廷鸞仍然喜歡可愛的東西,但是他已經學會不讓別人發現這個有損「洞庭貴公子」美譽的秘密。
這年他第一次到北方,為的是送妹妹上泗合山拜師學藝。
妹妹小他五歲,自小身體不好,很安靜,雖然像尊琉璃女圭女圭一樣漂亮,但說實話不太可愛。
當然對于自己的妹妹,不是用可愛這種標準來評判的,駱廷鸞當然喜歡廷冰——對了,拜師之後,按照馮前輩這里的字輩排下來,廷冰就變成逸冰了。這個名字寫起來好看,念起來卻不吉利。他這麼念念有詞盤算的時候,妹妹笑笑說沒關系,「也許剛好就和我的病痛兩相對沖了呢。」
每次妹妹表現得很懂事的時候,駱廷鸞就覺得自己很慚愧。
妹妹未來的師兄師姐們過來見禮,他完全是大人做派地恭敬對待,一一送上帶來的禮物,托他們照顧好自己的妹妹。
東北氣候寒冷,若不是大夫說妹妹的體質宜住在嚴寒之地加以調養,他是斷不舍讓這麼小的孩子拜入泗合門下的。就算馮崇翰前輩是當世一等一的高手也一樣。
「逸農呢?」保養得宜,全然看不出年齡的馮崇翰,問出了駱廷鸞心中的疑惑。
這位比他大兩歲的辛逸農,是馮前輩座下大弟子,公認為泗合門最出色的後起之秀,人品武功已在江湖上頗受褒揚,都說泗合門未來掌門一席非他莫屬。駱廷鸞這次來,也很是盼望與他好好結交一番。
行走江湖,有一技傍身固然重要,左右逢源卻更是安身立命的重要保障。就像若非有虛節莊的江湖地位在,馮崇翰也不可能二話不說便答應了收妹妹為徒。馮崇翰的其他弟子,也個個都出身江湖上威信素著的名門正派。
「大師兄?」三弟子王逸嬋不忿地撇撇嘴,「多半陪他的心頭肉玩去了。」
馮崇翰皺皺眉,似乎要開口責備她的樣子,忽听得屋外傳來一陣清脆笑聲。
「你抓不到我,抓不到我!」
馮崇翰打了好幾個結的眉間好似變戲法般舒展開來,提高了聲量道︰「小愛,還不快進來和客人見禮。」
「哦!」
一個身影從照壁另一邊閃了進來,駱廷鸞眼一花,穿著一身藏青袍子的小蚌子便已來到大廳之中。
駱廷鸞暗贊一聲好俊的身法,定楮看去,一顆心不由得撲騰撲騰跳起來。
可、可愛!超可愛!
小小的個子,大大的眼楮,紅紅嘴唇女敕得像要滴出水來,白白的皮膚看起來很光滑,雖然一般而言駱廷鸞喜歡隨時隨地開心笑著,一笑就露出兩排白牙齒的陽光孩子,但是眼前這個一臉防備看著他的孩子,又是另一種可愛的感覺。還有頭上一左一右扎著兩個鼓鼓的布包包,那根本就是他死穴中的死穴哇!
「哥哥,你怎麼了?」妹妹伸出小手踫踫他,一臉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