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律吉見二弟一招被挫,也吃了一驚,趕忙安置好賀律貴,過去替他接上月兌臼處。
霍昭黎如願救了同伴正自欣喜,見賀律祥受傷,心中又大是愧疚,慢吞吞地走出房門,深深施了個禮,道︰「這位大叔對不住,我不是故意傷你。」
賀律祥本擬有如此深厚功力的人物,定是成名高手,卻見出來的是個從沒見過的俊美少年,不禁一愣。
「燭台是你丟的?」
不但賀律祥疑惑,江娉婷等人心中也不太相信。
霍昭黎歉然點頭,「我已經扔得盡量小心,不想還是用力過猛,實在對不住。」
賀律祥因他態度誠懇又兼長相出眾,本來有些好感,但這番措辭,听來就是料準了自己定然躲不過燭台,又怒從心起,怫然道︰「你不必道歉。是我過于柔弱,對不住你。不如各盡全力,比劃一番如何?若是輸了,我們兄弟三人自認倒霉這就離開;若是賀某僥幸贏了,你交出解藥,給我們兄弟仨各磕三個響頭,這個人——」他目注侯姓青年,重重哼了一聲,「這個人自斷雙臂賠罪。」
霍昭黎征詢地看向青年,青年吐吐舌頭道︰「毒藥是你大哥的,解藥只有他有。」他可是打滾裝死了半天,才從老程手中磨到一包藥粉來玩,實在已屬不易,哪里會有什麼解藥。
霍昭黎對賀氏兄弟道︰「解藥我們現在拿不出來給你。這位大叔中毒很厲害的話,還是先給大夫看看。你們先別急,如果來得及,三日後上山,我再問大哥要了來。」霍昭黎听說這是程逸岸的藥,說著說著,覺得像極了小時候在外頭闖了禍,母親出來收拾局面的味道,忍不住微笑起來。
他不過就事論事而已而已,賀氏兄弟听來,卻覺得他是當自己一定贏,再加他在這當口笑得如此詭異,心中愈怒。
「我管你大哥是誰,先揍一頓再說!」賀律祥大喝一聲,雙手成爪,撩向他面門。
霍昭黎見他還沒談好條件,說打就打,忍不住慌了手腳。
「等一下我拿個東西!」說完使出青雲梯的步法,身形頓時上躥,隨手折了園中老梅的枝干握在手中,一個鷂子翻身,落在賀律祥身後。
他這一法飄逸至極,眾人都看得目瞪口呆。饒是江娉婷知道程逸岸曾教義弟輕功,也意外他已學到這等地步。
賀律祥見他竟拿了根樹枝來做兵器,分明不將自己放在眼里,此刻就算確信這少年身負驚人業績,也無暇顧慮,只想教訓他出口惡氣。他哪知霍昭黎在山洞之中,蒙老者講解南華劍法時,用的全是枯樹枝,因此壓根就不曾想到,一般情況下,得要去找一把劍來與人過招才是。
賀律祥喝一聲「看招」,掌上頓時泛出一層黑氣,快如閃電地襲向霍昭黎。
事已至此,躲在房中的諸人不再擔心顯露行藏,光明正大地或開窗、或出門,看事態發展。
焦航此時皺眉道︰「掌上有毒?」
盧靜之正站在他窗外,搖頭道︰「不是。據說是練鐵砂掌時,在鐵砂中摻進了罕見藥材的緣故。」他南北行商見多識廣,雖無武藝,對于武林人物事件,倒知道個七八成。
霍昭黎看他來勢洶洶,不敢硬踫硬,使一個「亂石步」的身法,繞到賀律祥身側,舉起枯樹枝,一招「雁行避影」,挑起枯枝,直刺向對方脅下。
侯姓青年「噗」的一聲,悶笑道︰「這個是老程的亂石步?」同樣的身法,程逸岸用的時候無比瀟灑,他使出來卻狼狽不堪,直如逃命。
柯惠臉現沉思,道︰「那記亂石步,本不必用的。」
他功夫甚高,眼光自也銳利,雖未見過霍昭黎所使招數,也不知南華劍法中「雁行避影」是因如雁般側行,避己之影而得名,卻看出此招意圖,本就是從斜刺里攻其不意。臨敵之際,這等招數須突施奇襲方能奏效,誰知他心一慌,先自己避了開去。先機一失,恐怕難有作用。
說話間,便見霍昭黎枯枝還未觸到賀律祥身體,賀律祥已中途變招,反手抓住霍昭黎的枯枝。眾人心說不好,只見霍昭黎手腕輕輕一抖,雄渾內力自枯枝上傳來,賀律祥被震退半步,趁他驚疑之際,枯枝依然穩穩向前推進,照著原先預定,虛點他左邊肋骨。接著便當賀律祥如泥塑木雕般,依序使出這一招「雁行避影」中的種種變化。
一時間只見他一人在雪地中,將一根枯枝舞得生風。這一招內原有三十六般變化,盡皆精妙無比,一招完畢,他松了口氣,正要轉身听老人評點,才想起如今並不是在山洞中學藝了。忽然一些白色物事飄落下來,星星點點落到他頭上。原來他方才用樹枝劃破賀律祥身上棉袍多處,此時棉布才裂開一條條縫隙,里頭棉絮一起飛了出來。
他內功與招式奇絕如此,眾人本該悚然,但見霍昭黎呆呆看著漫天飛絮,渾不知其所以然,江娉婷等終于忍不住,噴笑出來。
莫鑄像是想起了什麼,了然點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來是個傻小子。」
「那叫老實。」洪五娘慈愛地看霍昭黎。
黃姓老者捋著須嘆道︰「這一路上定然是被逸岸欺負慘了。」
「嗯,說不定老程還只是看上他的這身功夫。」紫衣青年附議。
費道清狠狠踩他一腳,叱道︰「胡說!」
紫衣青年翻個白眼望青天,「你敢說他不是那種人?」
費道清沉著臉無語。
「阿彌陀佛,善惡到頭終須報。」
「就算不被泗合門捉到,誘拐無知少年又將之遺棄,也是條要下獄的罪。」
焦航走到霍昭黎跟前,拍拍他肩,嘆道︰「不如從今以往,勿復相思。」
江娉婷看一眼模不著頭腦的霍昭黎,掩口而笑,「怕是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別听他們掉書袋,我有東西給你。」
莫鑄粗手粗腳推開焦航,拉著霍昭黎往他屋里趕。這時只听賀律祥顫聲問︰「這位公子,你、你可是蕭大俠的後人?」
霍昭黎順口就要說不認識,忽地想起一人,「大叔說的蕭大俠,是那位叫蕭鏗的前輩?」
賀律祥一愕,「公子不認識蕭大俠?」
霍昭黎搖頭,「我從鄉下出來沒多久,前幾天才听過他的名字。」
賀律祥似是不信,道︰「在下斗膽請教,公子方才的內功與劍招,是否出自‘南華心經’?」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霍昭黎雖有些意外,倒是落落大方地點了頭,「是啊,大叔你認得出來?」
「敢問令尊如何稱呼?」
「娘說,爹在我出生前,跟人打架,給打死了。」若是三個月前听到令尊之類,他多半要問一聲那是什麼東西,有賴程逸岸督促念書,現在這一節倒是免了。
「原來如此。」賀律祥眼神一黯,心中一動,又道,「那麼公子今年貴庚?」
他這樣連珠炮似的打探,實在有些失禮,霍昭黎不介意,旁人倒不高興了。
洪五娘道︰「你這人怎麼回事?人家是遺月復子就夠可憐的了,沒口子問什麼問?還說什麼‘原來如此’,不怕天打雷劈嗎?」
賀律祥不是易與之輩,被這婦人一訓,自然不悅,正要說回去,霍昭黎先出了聲︰「洪姑姑,不妨事的。爹是怎樣的人,我也不清楚。」娘偶爾說起爹就會破口大罵,可見多半不是什麼好人,「這位大叔,我今年十九。」
賀律祥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激動地走上前,二話不說就朝霍昭黎跪了下來,「如此公子定是蕭大俠的遺孤!請受我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