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逸書的夫人,是前盟主安厚坤三女,據傳安盟主為程逸岸所害,此仇可謂不共戴天。
「就算我說不是我干的,劉二俠會信嗎?」
劉逸書清俊的臉上青筋暴起,默然良久,才咬牙切齒地道︰「只要你有證據,我自然信!」
程逸岸微愕,「你信?」
佟逸海瞄了師兄一眼,大著膽子道︰「師弟,我們私下里都不信是你干的,二師兄為這事,已經和師嫂不知道吵過多少次了——」
「逸海,住口!」劉逸書緊皺著眉,輕輕躍下岩石,來到程逸岸所處空地,長劍堪堪指住他咽喉,「你若說不出個道理來,休怪我劍下無情!」
程逸岸看著劍尖,心想劉逸書平素是冷靜的人,這回如此沖動,怕是恨得狠了,搖頭苦笑道︰「我要是說得清楚,早就說了。罷罷,人是我殺的,我任憑劉二俠處置便是。」
劉逸書未料他承認得這樣爽快,一愕之下還未動作,突然間斜刺里沖出三條人影,兩道劍光,從左肩、後背襲向程逸岸,一條軟索則縛上了他小腿。
程逸岸本就傷勢未愈,忽遭突襲,稍緩得一緩才行閃避,雖避過致命攻擊,卻一個站立不穩,自己向前跌,湊到劉逸書劍尖上,若非劉逸書反應迅速撤劍及時,此刻哪還有命在?
三人還待再上,佟逸海雙刀一架,封住雙劍攻勢,劉逸書一手扶住程逸岸,舉劍切斷軟索,喝道︰「繪雲,逸嬋,掣兒,你們要干什麼?」
安繪雲哭叫道︰「殺了爹的仇人就在眼前,你還要回護他嗎?」
「誰像你們婆婆媽媽的?咱們的小師弟早就不在了,這等忘恩負義惡貫滿盈的大惡人,人人得而誅之!」王逸嬋瞪了一眼佟逸海,又看向程逸岸,眼中有無限失望與憎惡。
安掣素懼姑丈威嚴,此刻卻也怒吼︰「你難道要包庇這個殺了爺爺的奸人嗎?」
劉逸書點了程逸岸傷口周圍大穴止血,緩緩道︰「事情尚未清楚,隨隨便便喊打喊殺的,你們這樣也算是名門正派的弟子?」
「事情再清楚不過——除他以外,放眼江湖,還有誰會用‘紅袖添香’?」
「無論如何,總不能太過武斷。得將他帶到掌門面前,好好問清前因後果。」
「你、你就是心疼師弟,不許我殺他!好,等到了掌門師兄面前,看我怎樣手刃仇人!」安繪雲知道此刻報仇無望,氣呼呼跑開。安掣隨即追了上去,王逸嬋還劍入鞘,躊躇片刻,終是留在當地。
佟逸海也收起雙刀,道︰「三師姐,你該相信,小師弟他不是這種人。」
王逸嬋看著程逸岸,煞白的臉依稀孩提時輪廓,想起這個與他們年歲相差甚大的小師弟,當年為泗合門帶來的種種樂趣,眼神也再撐不住冷硬,嘆口氣,道︰「我何嘗不想相信?但他當年就做下了那樣的事,你們要我怎麼相信?」
佟逸海和劉逸書對望一眼,終是搖搖頭,沒有出聲。
「算了算了,你們幾個男的,總是對我和師妹藏著掖著。就先依你們,把他帶回去再說。」看他二人似有難言之隱,王逸嬋心中對昔日同門的清白更信了幾分,走近幾步,取出金瘡藥,敷在他傷口上,細細包扎。
程逸岸有氣無力地微笑道︰「多謝葛夫人。」王逸嬋夫家姓葛。
王逸嬋沒好氣地道︰「我怎麼听著這麼別扭。」
佟逸海和劉逸書也坐到身邊,將本門真氣輸入他體內,程逸岸臉色逐漸紅潤,眨眨眼,道︰「自然要叫葛夫人——我可是喝了喜酒的人。」
王逸嬋稍一尋思,忍不住驚呼︰「死孩子,果然是你!」成親那天,新房里的床竟突然不見了,酒水狼藉,別的什麼都沒少,倒多了一對翡翠龍鳳燭。
佟逸海自然听過此事,不服氣地嚷嚷︰「喂,我對你還不如師姐好嗎?竟然什麼都沒送?!」
「你成親是今年七月的事吧?我那時候不正忙著躲你們的追殺?」
他說話語氣與當年無異,佟逸海也跟著越加放松,「忙什麼忙啊,還不是一堆偷雞模狗的事情——對了,都說你最近得了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那美人藏到哪里去了?」
「美人啊……」程逸岸沉吟,最後簡短地道,「受不了我,自己跑了。」
佟逸海大笑,沒笑得幾聲,忽聞小徑那邊一聲大叫︰「大哥!」
下一刻,三人同時被一股強勁內力推到一旁,程逸岸落入來人手中。
三人無比錯愕,只有程逸岸安之若素,淡淡地道︰「你來干嗎?」
霍昭黎打量程逸岸身上,不禁大驚,「大哥,你又受傷了!」二話不說抵住他背心就要傳內力過去。
程逸岸一把抓住他的手,質問道︰「我已經沒事了。你做什麼又回來?」
霍昭黎正要說話,听到不遠處有吆喝聲傳來。
佟逸海側耳听了听,道︰「是聞夜。」大約是二嫂回去告狀,大師兄才派弟子下來看究竟。
同門三人互視,為難神色一閃而過,程逸岸眼中看得分明。
他們雖說不願相信自己做了傷天害理之事,但絕不會在真相還未搞清楚之前,去與師兄撕破臉的。
畢竟已經是外人了啊,不能再貪心。
心中寂寥起來,傷口也隱隱作痛。
忽然間整個人被拉進懷里,微微抬頭,看見霍昭黎嚴陣以待的堅定神情。
忍不住,他輕輕問道︰「你……要保護我嗎?」
霍昭黎被從未見過的脆弱眼神弄得怔愣,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程逸岸也不指望他說出什麼好听的話,眼看追兵將至,他低聲對劉逸書等道︰「我還有事未了,過幾日再去見辛門主。」隨即反身抓起霍昭黎手臂,道,「跟我來!」
劉逸書三人面面相覷,到了孫聞夜率門人趕到,才想起本來是要帶他回去的,連忙一起追趕。
程逸岸帶著霍昭黎,在未闢道路的樹林中穿梭。他熟知泗合山道路,泗合門眾人又何嘗不是?林中無法盡情施展快哉風,兩方始終拉不開距離。
程逸岸听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道︰「看來只能去山頂了。」說完清嘯一聲,使出青雲梯,點著樹梢向上掠去。霍昭黎笨手笨腳地跟在後頭。
第9章(1)
未多久便來到豹隱峰頂,再走一寸便是懸崖峭壁,山崖下一片雲霧茫茫,深不見底。
追趕之人中,佟逸海輕功最好,沒多久便到了二人面前。
「逸岸,隨我回去吧。你的事,掌門師兄定有公斷。」
程逸岸挑眉道︰「我說了還有事未了,辦完後定然自行去飛仙峰——佟四俠是不信了?」
「逸岸……」佟逸海面露難色。
「有什麼事比澄清事實、還你清白更重要的?」話音方落,劉逸書與王逸嬋也聯袂到了峰頂。
「說到底,三位還是不能信我。」程逸岸勾起嘴角,笑意未達眼底,「我一個聲名狼藉的江湖敗類,想取信于泗合門諸位俠客,當真是難如登天。」
王逸嬋皺眉道︰「你不要這樣冷嘲熱諷,先跟我們回去,有什麼事非要趕在這個節骨眼辦?」
霍昭黎走一步上前,道︰「你們不要逼大哥,他既說了會回去,自然不會騙人的。」
佟逸海不悅地看他,「你是誰?我們師兄弟說話,輪得到你來插嘴?」
「我叫霍昭黎,是大哥的結義兄弟——」說到這里眼神一黯,「也許、也許已經不是兄弟……」
「誰說不是兄弟的?」程逸岸打斷他,賭氣般地大聲說道,「我沒得挑了,這天底下除了你以外,還有誰當我是兄弟?你跪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