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逸岸飛身上前,抓住那株竹子,定楮看時,果然見上頭刻了一個小小的「辛」字。
是甲午辛——沒料錯的話,接下來應是甲辰壬,甲寅癸,甲子戊。
再過一會兒,刻著「辛」字的竹子憑空消失,算起來,兩刻鐘是一個輪回。
程逸岸驚怖之心盡去,氣定神閑地等著甲子戊的出現。
「昭黎,你好好看著,發現第三次多出來的竹子,用盡吃女乃的力氣也要把它震斷。」反正他眼力和數數都比較好,這種笨差事就交給他做,反正勞心者只需要治人就好。
霍昭黎有些顧慮,「弄斷竹子,辛夫人會不會生氣?」
「我便是要虛節莊和泗合門看看,程逸岸可以讓他們有多生氣!」程逸岸高聲說著,眼中盡是猖狂。
二人須得在原地等上一個時辰,程逸岸閑著無聊,便把天干與奇門遁甲的種種變化講與霍昭黎听。霍昭黎背詩文不成,記招數不成,對于這些卻領悟極快,沒多久,就到了只要說出第幾局,就能把六甲方位絲毫不亂說出來的地步。程逸岸本身對此道造詣甚淺,後來霍昭黎問的問題,已經完全不能解答。他自負才智,竟然在這傻瓜面前吃鱉,心中極度不悅,忍不住訴諸拳腳惡言相向,霍昭黎習慣了他的脾氣,樂呵呵地隨君打罵。
一個時辰後,竹子再次多出一株,霍昭黎按著義兄吩咐,運起全身功力,看準目標猛擊過去。「喀喇」一聲,竹身上半倒地,霍昭黎內力強勁,斷口處竟全是粉末。二人同時感到所站之處地底猛然一震,隨即歸于平靜。
久違的涼風襲來,竹葉沙沙作響。
第7章(1)
凝固的空氣開始流動,霍昭黎頓覺進來之後的煩悶感一掃而光,喜道︰「大哥,接下來不會迷路了?」
程逸岸不語,再次竄到竹林上空,著地時神色凝重。
「看來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咦?」
「我們身後就是虛節莊,回去大約只有半里路光景。」原來轉了半天,還是只在外圍。
「那得走多久才能出去啊?」
「不知道。」程逸岸盯到霍昭黎滿身不自在,才道,「要不要這便退回去?九宮陣已破,回去虛節莊的路並無風險。」
「大哥要隨辛夫人去泗合門?這樣也好,他們一定會為大哥洗刷罪名的。」霍昭黎低下頭,明明應該高興,心中卻不知為何沉甸甸的。
「你在說什麼?我是說叫你回去。」
「我回去——我一個?」
指著自己鼻子的蠢相又讓程逸岸嗤笑。
「自然是你,事情本就針對我而來,你出去,沒人會為難。」
「那大哥你呢?」
「我自然繼續闖陣。九宮都對付過去,少了你這個累贅,區區八卦更是易如反掌。」
霍昭黎注視程逸岸自得的神色半晌,輕道︰「大哥騙我。」
程逸岸打個哈哈,「笑話。我若真騙你,你這種笨蛋怎麼看得出來?」
「前面……更加凶險吧?大哥不想讓我涉險,才這樣說。」
程逸岸做了個嘔吐的表情,「親愛的義弟,你是在把我當菩薩嗎?你以為很懂我嗎?就憑你的腦子?笑死人了。帶你在身邊是賞心悅目,可是再漂亮的臉,配上一副蠢相都叫人倒盡胃口,又什麼都不會,礙手礙腳!我煩你了,不想再請你吃白食了,咱們現在開始一刀兩斷,以後各自討生活去吧。」
霍昭黎雙拳握得死緊,從牙縫里擠出話來︰「我不走。結拜的時候說好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
「那是你說的,我可沒說。」程逸岸雙手抱胸,懶懶看天,「我只記得當時立的誓是不求同年同日死——我當時就是好玩耍你的,你不會笨得沒發現吧?」
霍昭黎咬著嘴唇,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卻仍是倔強地道︰「我不走。」
「煩死了!」程逸岸不耐低吼,「我懶得和你吵,你要跟是你家的事,跟得上就來好了!」
霍昭黎听了心中一松,正要舉步,程逸岸趁他不備,突然伸手,輪指點了他全身要穴,霍昭黎僵在當場,動彈不得。
程逸岸看了他一眼,頭也不回,閃身沒入竹林。
絕對不是憐惜心軟什麼的,只是認為沒有必要。他那種性子,適合在淳樸的地方安安穩穩過日子,江湖上是怎樣都吃不開的。出來晃蕩一圈,竟然把命給晃沒了,沒有這種道理。所以趕早轟走,省得被不三不四的人啃到骨頭不剩,還沒事人樣地傻笑。
身邊沒有人跟著的日子,許久沒有嘗到了。真是輕松自在啊!
程逸岸深深呼吸,走進密林深處。
九宮只是用方位迷眼困住敵方,作為內核的八卦,花樣必定更多。他最討厭被人逼迫著做事情,與其束手就擒,不如亂攪他一場。縱算是凶險重重,只要拼死不認輸,總會有活路——從前都是這樣走過來。
再說了,孤家寡人的,又何懼一死?
程逸岸一邊走,一邊觀察周遭動靜。依舊只有風聲過耳,竹葉婆娑——太過正常必定不是好事,他不敢松懈,留心戒備。
猛然間只听天地隆隆作響,聲威似虎嘯龍吟,程逸岸環顧四周,听不出是從哪個地方傳來。他察覺情勢不對,猜想應該是所處之地應了哪個八卦方位,急忙疾行避禍。
才走了兩步,電光猛閃,霎時眼前一片白茫茫,再看不見事物。
听到「喀嚓」一聲,吱吱嘎嘎,身後一株竹子慢慢朝他倒下,程逸岸目雖不見,身體已有感應,只來得及向旁邊移動半步,便听轟然巨響——竹子重重著地,主干離程逸岸寸許,枝杈則未盡數躲過,臉頰上劃過幾道血絲。
來不及慶幸,只听又是 啪幾聲悶響,周圍的竹子竟然一股腦兒地朝他身上壓過來。饒是程逸岸輕功絕頂,面對這天羅地網的架勢,也是難以抵擋。險險躲過前後左三路進攻,待到右邊一株來襲,已經是避無可避的狀況。
程逸岸心中嘀咕著被竹子壓扁的死法不美,卻也只能坐以待斃。
「砰」的一聲,程逸岸閉上眼,不想死前看見自己血肉模糊的樣貌。
竹子傾斜之聲突然停止,緊接著的是一聲悶哼。
這蠢兮兮的申吟想也知道出自誰口中,程逸岸把壯烈成仁的想法收到一邊,有些不耐煩地睜開眼來,意料之中的情景呈現眼前。
霍昭黎用背擋住竹子,被壓得半跪在他跟前一步處,一口鮮血噴到地上。
程逸岸用力嘖了聲,毫不溫柔地將人從竹子下拔出來,生怕再有變故,拖著傷患,飛快奔跑。
崩模著已跑得足夠遠,他將霍昭黎往地上一扔,自己也跟著一坐倒。
「你來做什麼?」
霍昭黎將他喂過來的丹藥吞下肚,蒼白著臉笑道︰「大哥,我不是沒用的吧?」
「切。」程逸岸不屑地偏過頭,「就算我被壓死了,也好過活得好好地卻要服侍一個病患。再說了,即使沒有你,我會這麼輕易地死掉嗎?多此一舉。」
二人心知肚明方才的情況有多危急,霍昭黎都看得出來他不過在逞強而已,卻不點破,依舊誠懇地道︰「我還是想和大哥在一起,所以自己過來了。」
程逸岸被他火熱的視線看得煩躁,忍不住低過頭去,當下又伸指搭他脈搏,脈息微紊,當無性命之憂,心中不安稍稍平定。
「你要死要活地跟著我,到底居心何在?」此人竟然在如此短時間內,就沖破自己所點的幾處大穴,有這份內力,必然再耐打不過,被區區幾根竹子壓一壓,又打什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