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蘇的,不要以為你多念了幾句詩詞就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揚威!」這種到處掉書袋的老學究最讓人受不了了,明明可以簡簡單單說完的話非得搞得深奧莫測神神叨叨。
「那今天的老師也引用了毛澤東詩詞啊,你干嗎不去嫌棄他?」差別待遇。
「人家那叫水平,你這叫標榜!」溫湄回答得理所當然,然後又忍不住去翻了一下今天的听課成果——筆記吶,厚厚實實、密密麻麻的筆記耶!她已經多久沒有這種全程記筆記的沖動了?今天的這位老師,果然是名不虛傳、不同凡響。
「真是的,如果他早幾天來上課該有多好啊!」這樣她絕對不會懶洋洋抱著睡覺的目的來上課,最重要的是,英語課今晚結束,政治則還有兩天,本來她是打算上完今天的英語課後就收拾行李,趁著開學還有一段時間,回家再賴幾天的,現在看來回家計劃得往後挪了。
「如果你真的這麼崇拜他,干嗎不去找他要簽名?」蘇伊蘅開著玩笑。
「好主意!」溫湄一拍大腿,拿了本新買的考綱就沖上講台,還沒關上的話筒里響起花痴花痴的求告︰「老師,我好崇拜你,幫我簽個名好嗎?」
看得近了,越發覺得這位老師雖然身材矮小,但是氣宇軒昂內涵豐富,連喝水的姿勢也是這麼地充滿學者風範啊!
決定了,她要報考思政,然後拜倒在這位老師門下,窮一生之力,學習毛澤東思想的高深理論。
中年老師渾身一僵,含在嘴里的一口茶就這樣噴上電腦屏幕,通過投影儀所有人都將其造成的「水靈靈」效果一覽無遺。
下面開始竊竊私語——
「又是那個女生干的好事!」興致勃勃地觀注事態發展。
很多人十分疑惑︰「她是不是成心來搗蛋的?」
「可能是肩負著普度眾生的偉大使命,來為我們這些陷入水深火熱考研生涯的苦命人,增添一點生活情趣吧。」某人自以為幽默。
「听起來像是觀世音菩薩。」這樣他就不要去考宗教系了。
「說起來,她好像每天都狀況不斷。不是睡覺的呼嚕聲響徹雲霄,就是拿了一大堆零食來開餐會,再不然就淋了一身濕去跟老師要退錢,簡直太搞笑了。」
「是啊,她根本就不做筆記也不拷課件,都不知道想要干什麼。」
那是因為我有去拷。蘇伊蘅心中默默回答,縮在位置上一言不發,以免引人注意。
「是啊是啊,怎麼看都不像是準備考研的人,她為什麼來上課啊?」
我拖她來的,不過我很久以前就後悔了。
「對了,你好像跟她是一起的?一個學校嗎?她到底打哪兒冒出來的?」
隱藏在我方陣營中的敵對分子還是不幸被發現。
「我以前不認識她耶。」蘇伊蘅心中咒罵,臉上卻忙不迭地裝可愛,「來這里後她才主動來跟我搭訕的。」阿湄,對不起。為了K大的百年聲譽著想,絕對不能被人知道你是我同學。
「原來如此。」眾人紛紛向她投以憐憫的目光。被那麼奇怪
的人纏上,跟鬼上身也差不了多少吧。
之後的時間里,不管溫湄拿到簽名後怎麼跟蘇伊蘅說話,都被她愛理不理地敷衍過去。眾人也都「仗義相助」,不斷跟蘇伊蘅討論這樣那樣的問題,讓大野狼找不到接近小白兔的機會。
納悶了一節課的溫湄終于暴走。「姓蘇的,你再不理我的話,小心今晚小潔的龍蝦和你睡一張床!」
蘇伊蘅看到短信臉色大變,下課後熱情地飛奔到溫湄身邊,曲意逢迎︰「我們家阿湄這麼可愛這麼善良,我怎麼忍心不理你呢?咱倆這麼多年的交情,當然是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啦,呵呵呵。」
嗚呼,反正被人用異樣的眼光注目也不過兩三天,在小潔的恐怖寵物壽終正寢之前,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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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食堂的菜真難吃,以後再也不買黃鱔了。」蘇伊蘅早就很識相地坐公車回寢室,剩這一對推著自行車在路上慢慢晃悠。
自從那次下雨以後,尚冉就養成了接送女朋友上下課的習慣。通常是和她一起到學校,然後一個往里走去上課,一個到住對對面員工宿舍的爸媽那兒享受天倫之樂,然後晚上一起回去。
「讓你和我一起回家吃晚飯挺好的,你就是不干。」這件事尚冉的媽媽每天都催,連他父親都在說了一通男子漢大丈夫應該負責任之類的大道理之後,迂回曲折地提到了。
「這樣的話小蘅就只有一個人吃晚飯了,很可憐的。」
「可以一起去啊。」又不用幾百塊錢一張門票,多去一個人有什麼關系?
「怪不好意思的,而且你都說了你爸媽是那種特嚴肅的人,如果我一去,他們保不準就把我當準媳婦之類的來看了,想像一下兩雙眼楮從頭到腳給你打分,」溫湄一臉的驚怕,「我才不干呢。」
「不是有句話說,丑媳婦兒總得見公婆,反正要去見的,早點晚點沒什麼區別。」
尚冉似真似假的口吻听得她兩頰發熱。
「你在說什麼呀,討厭!」
「我說真的。」
尚冉停下腳步,一手扶著車,一手將溫湄攬到懷中,下巴扣在她的頭上,很久沒說話。
溫湄僵著身子不敢動,後背感覺到的心跳速率讓她知道,尚冉也是鼓起很大勇氣才有了這個動作。
「我說真的,不是開玩笑。今天,我父親說起,他在讀書時遇上母親,畢業後兩個人就結了婚,因為工作的關系,很多時候兩人都不在一起,但他們一輩子都沒有變。」
她感到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們也像他們這樣,一輩子不變,好嗎?」
一輩子不變。
好遠啊。雖然說人生有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要是真的算起來,可也是段很長很長的時間。
溫湄放軟身子在他懷里調整了姿勢,好讓自己一抬頭,就看見那張猶帶青澀的認真臉龐——緊張而認真。
還真是很小的年紀,但她知道這句話是出自真心沒有半點虛假的。所以她開心——沒有女孩子听了愛人這樣表白還會不開心的。
問題是,溫湄不知道它的保質期是多久。十年之後,不,或許根本就用不上兩三年,就會有人反悔了,退縮了,忘記了,甚至因為自己承諾感到好笑了。她根本難以想像那時候的自己和他之間會是怎樣的一種情形,只要一想,心就很痛很痛。那麼,是不是防患于未然,隨時做好失去的準備,才是比較積極的應對方法呢?
沒有人會相信溫湄是這樣患得患失的人,她應該是天大的事跳腳一兩分鐘之後就直接扔到九霄雲外涼快,接下來依然好吃好睡。
或許自己體內所有的悲觀因子都在這一次的感情中傾巢而出了,洶涌而來勢不可擋,滿腦子都種種分手場景,句句攤牌理由,根本就沒有辦法阻止自己去想,所以才會每天每天地徹夜難眠,每天每天地強顏歡笑。
她知道自己喜歡尚冉,也從未質疑尚冉現在對自己的感情,但是遠渡重洋的兩地相隔,當時的濃情蜜意到最後能剩下些什麼,誰都保證不了。那麼多實例中,能順順當當開花結果的太少太少。有什麼理由他們就會是那千萬人中最幸運的一對?
「我想了很久才想好的措辭,你就沒有一點表示嗎?」緊繃的聲音代表有人對她的發呆非常不滿——她的「嬌羞」也太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