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生氣了,本宮壞了你的好事對不對?」安樂說罷吃吃地笑起來,雙眼在成器身上不停亂瞟。
身邊的男人里,她最想嘗的,就是這位壽春郡王,管他什麼堂兄堂妹,只要她看得上,誰敢說半個不字?可惜李成器明明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偏偏不愛與有血緣的人糾纏不清,勾引了無數次,機關算盡,總是毫無斬獲.真是慪!
「公主既然知道,那就請回吧。成器明日再進宮向皇後與您請安.」
他迫不及待想趕人的態度讓安樂頗覺意外,以往也不是沒有她擅闖進房打擾到他尋歡作樂的先例,就不見他如此惶急,難道有什麼古怪?思及此,不禁多看了他懷中女子兩眼.
咦?這不是——「元、元三娘!」
還是被她認出來了。始終靜默的元桑無奈起身見禮︰「小妾參見公七殿下。」
安樂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冷冷說道︰「你本事不小,竟然和我皇兄勾搭上了。」
元桑還未答話,成器倒先開了口︰「元三娘子是到府里來替成器房里那幾個賤妾量身裁衣的。」
「是嗎?裁著裁著就上了你的床?」可氣!連這樣的低賤生意人他都要,就是不肯和她!
李成器被她的措辭惹惱——沒有人可以讓桑受委屈!「這是成器的家事,恐怕還輪不到公主過問,天色不早,公主請回。」
安樂平日里受盡尊崇,就算當皇上的爹都要讓她三分,哪里受過這等無禮的對待,但眼見成器神色森冷,一時竟只想離開,走了幾步又覺得一下子就離開太沒面子,于是走到元桑跟前,陰森森地撂下狠話︰「你走著瞧!」說完「 」沖出房間,一眾守候在外的宮女太監以及蓮步也忙不迭追地趕了去。
最後剩下兩人相對。
沉默良久,元桑開口問道︰「她也是‘很多人’之一嗎?」
成器不置可否,說道︰「她被寵壞了,只要她想,什麼驚世駭俗的事都做得出來。」
她了解他話中的意思。安樂公主看成器的眼神,很不一般。
「此時恐怕不易善了,她是睚眥必報的人,你回振衣莊恐怕不太好,不如……先在這里住幾日?」
他的殷切昭示了他想提供的,並不僅僅是一個暫時的避難所而已。可她還沒準備好,還有許多的不確定。
「躲又能躲多久呢?」安樂是當今帝後最寵的孩子,在廢太子伏誅後甚至有被立為皇太女的傳聞,可謂權勢滔天,他雖貴為郡王,對于這樣一個主兒,恐怕也是無計可施的吧。
「不會太久的。相信我,不會了。」他篤定的回答讓她驚訝,深思的表情似乎在……暗示什麼?
她承認好奇心被挑起。「……好吧。
她就這樣住了下來,明著為了躲避可能的災禍,暗地卻是拋不開心中的牽念。
棒日醒來,管事說他留了話,有事找他就到書房。轉達時,老人家似乎允滿驚訝——書房重地,被獲準進入的人極少,不經通報就可隨意出入的更是僅此一例,這位三娘子,到底是什麼身份?
元桑卻不知這些,左右無事。便晃進了他的書房。他正伏案疾書,看見她來,抬頭笑了笑,又低下頭去。
她四下看看,從書櫃上隨意取了書來翻閱。
接下來室內一片寂靜,融洽的氣氛卻像是……卻像是共同生活了許多年才形成的某種默契。
在他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不經意一瞥,卻看見桌上紙鎮下幾著本賬冊.
她微微好奇.王爺需要自己管賬嗎?隨手取餅翻看,看見一個熟悉的標志.
「這是‘阿堵’的賬本?!」
她詫異不已,隨著大唐商業日漸繁榮,南來北往大筆銀錢隨身攜帶不便,經手錢貨負責托運轉賬的商家應運而生,號日「飛錢」,而「阿堵」便是現下大唐信譽最好、規模最大的「飛錢」莊。
李成器本來在凝神思索著什麼,听見訝異的詢問,才注意她手中所拿的冊子,眼中明顯地滑過懊惱。
「振衣莊的飛錢生意,都是你在做?」元桑完全不敢置信。「阿堵」給予的一切優先優惠,莫非也都出自他的授意?
看來也瞞不下去了。「我只是負責出錢,經營則交給旁人去管。」
元桑點頭,「阿堵」的主事者與她有過幾面之緣,是個豪爽誠懇之人。但是——
「你要賺這麼多錢干什麼?」憑他的封地出產的錢糧,八輩子吃喝都不用愁,還用得著另闢門路嗎?那麼……「難道是你要用錢,卻怕人知道?」
他笑嘆︰「三娘子果然名不虛傳。」
言下之意,就是說猜對咯?他要做什麼?猛然想起昨晚他說過不需要躲避太久——倏地雙目圓瞠,「你不會是要……圖謀大位?」
他不語,臉色凝重。
那,是默認?「天哪!你、你怎麼敢去冒這種險?你瘋啦?」他這是在玩命!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他淒然一笑,涼意直透她心底,「我受夠了虎狼環伺的日子,我受夠了對那兩母女裝出面首似的涎笑!我不要像老頭一樣只能拼命地裝死裝乖整日尸位素餐,智計韜略,我比他不知道強多少.為什麼不能得到更好的位置!」他猖狂地笑著,眼中的嗜血光芒讓人毛骨悚然,「況且,」激憤的臉色忽變而邪氣十足,「我苦心布了六年的局,你說勝算有多少?」
她下意識往後退步,終了明白為什麼會覺得他與以前大不相同。
清心寡欲,總煩惱世人太過矚目的劉濯已經早不在人世,現在的他,滿心怨懟,只為自己的企圖心而活。人總是會變的,這樣的他或許更適合在皇家生存.但她就是忍不住靶到害怕,忍不住全身戰抖。
「你不是以前的劉濯了……」
「那又怎樣?我過我想要的生活,我為此而努力。我活得很好,並且還會更好!」他傲然道,忽略掉只有自己才听得出的心虛。
八陌上桑
她仍在王府住著,突然間听聞這樣一樁驚天密謀,主謀還曾經是她最親密的人,饒是元桑經過不少大風大浪,也不禁亂了方寸。她不知自己該怎樣做,只能消極地躲在這里,等著看最後的結局。像是有默契似的,這幾日他二人未曾踫面。這樣也好,見了面反倒不知該如何相對。
每當夜深人靜之時,總可以听見幽咽的笛聲在不遠處響起,音韻往往以焦慮不安開始,到收尾的時候,則每每顯得心平氣和——他說他的笛只是「器」,照現在這種情況看來,卻也不盡然。這樣的想法是元桑在寢食難安的日子里,最重要的慰藉;也許他的野心,並不如口上所說的那樣強烈。
清靜的日子是過不久的。這日午後,蓮步帶著四個女子來到她暫居的廂房。看她們的裝束就能明白,這些就是他「名義上」的姬妾。果然個個姿容出色,元桑雖不至于自慚形穢,卻也無法勉強自己表現出高興的樣子。
「幾位夫人大駕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眾女臉色頗為不善,站定之後,只听蓮步冷聲說道︰「請跟我們來。」隨即便與其余女子一齊轉身帶路。
這是怎麼回事?興師問罪嗎?元桑戲謔地輕哂。也罷,反正閑在這里容易胡思亂想,看看她們要干什麼也好。
苞著她們穿過宅邸後方的一片小樹林,一棟簡樸的木屋呈現在眼前。與四周的清幽環境映襯之下,這里不像是王府後院,反而似逸士隱居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