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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中有真意 第24頁

作者︰叢闕

他心疼地看著她的憔悴樣貌,心中轉了千百次的責備一句都說不出口,「你怎麼那麼傻、那麼沖動呢?你知道自己行刺的是誰嗎?」

她冷笑一聲,「貴為兵部尚書的裴重,我豈會不知?那種禽獸不如的東西,為了向上爬,怕是什麼都能出賣的吧。盛暑,你知道那賊子死了沒有?」只要大仇得報,縱使被殺被剮,她也心甘。

那種恨之欲其死的神情真是意暄所有的嗎?盛暑忽然覺得陌生。以前的她可從來不是這樣激烈的人啊。

「沒有。」輕輕地說出這兩個字,盛暑心中甚至是有些慶幸的,仿佛裴重沒有死,意暄就仍是原來的意暄。

意暄的失望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她都已經把命搭上了,還是不能報仇嗎?

盛暑有些害怕她恍如萬念俱灰的神情,卻不知該勸慰些什麼,當下將話題引開去,不讓她再在這事上糾纏。

「你在這里,過得還好嗎?他們有沒有欺負你?」

她不帶表情地笑了笑,「比想象中的要好,沒餓著我。也沒人來拷打我。」死都要死了,還有什麼區別呢?

盛夏仔仔細細將她從頭到尾審視一遍,確定沒見到任何受傷的痕跡,連刑枷腳鐐也沒有上,這才放了心。

「因為尚書大人至今昏迷不醒,要等到他身子好些了才提審你。」這是方才裴麒告訴他的。

「那是當然,人家是朝廷重臣,殺我的時候,當然要等他來看好戲。」如果當官沒有好處,當年裴重何苦做出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只為邀功?如果這天下果真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他何苦不用堂堂正正的方式來要回一個公道?

盛暑激動起來,握住她孱弱的肩,「不,你不會死!你只是想要報仇而已。先錯的不是你!」

意暄伸出雙手,撫上他固執的面容——這張臉啊,還是那麼好看,那麼干淨。可惜,可能是她最後一次見到了。「別傻了,死不死,不是我們說了算的。今日的裴重權傾朝野,不管事實如何,在那些官的眼中,對的肯定是他。」升斗小民的淒涼無奈,她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知道。

她頓了頓,死寂的眼神中終于有了醉人的波瀾,「害得你成不了親,是我的錯;當不成你的媳婦,是我沒福分。我死了之後,願意的話就幫我收尸,不願意也沒關系。等你回到清涼村,討一房單純的媳婦,就會慢慢把我忘記了,好好當一個農夫,不要再出來了,知道嗎?」

像是在交待遺言的口吻讓盛暑眼眶發熱,「我不是說過很多回了嗎?旁的姑娘,我決不要。沒想到你不但失憶,而且健忘。」

「不要怪我,好嗎?我也寧願一直失憶啊,忘了以前的恩怨情仇,就在清涼村做個平平常常的農婦到老到死。我為什麼要記起來呢?記起來,我就必須盡人子的責任。我知道沒有人會逼我,我只要裝做根本就沒有這回事,就可以在清涼村待一輩子。但是你知道嗎?我的父母、弟弟、姑姑,活生生地在我面前被人燒死,他們與誰都無冤無仇,他們把那喪心病狂的凶手視為一家人……我怎能忘記,怎能忘記?」

說到最後,她已經是泣不成聲。這番心思,是恢復記憶後第一次與人袒露,想著讓盛暑明白,她要離他而去,她要報仇,其中有多少的不得已。

盛暑隔著鐵柵欄將她攬在臂彎中,心隨著懷內身體的顫動而瑟縮。

「我不怪你,我不怪你的。」易地而處,恐怕他的選擇也會與她相同吧。

「你若怪我,我便是死也要帶著愧疚去了……」

他迅速捂上她的唇,「別再說死,我一定不讓你死!」

「公子,時間差不多了。」獄吏過來催促。

他依依不舍地松開她,留下一個堅定的眼神,「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我們還要再團聚的!」

她竟說不出反駁的話,愣愣地點了點頭。

盛夏深深地看她一眼,然後大踏步離去。

走出大門,裴麒慢條斯理地迎上來,問道︰「怎樣?」

「我答應你。你保證不食言?」

裴麒泰然一笑,「我保證。」

第九章

深夜,女皇與武德侯第三次微行至裴府探病。

進了房門,阻止住裴麒欲圖下跪請安的身形,她如前幾次般低聲焦急地詢問︰「老大人怎樣了?」

裴麒也不廢話,拱手道︰「太醫言道,兩三日之內當會蘇醒。」

女皇松了口氣,關切地看了看裴重較之前紅潤的面容,緩下腳步朝門外走去。裴麒交待下人好生伺候著,便跟熟門熟路的女皇走到書房,等著挨批。

丙然,一到書房,女皇便坐在主位,威嚴地問道︰「裴卿,案子審得如何了?」

武德侯輕輕一曬,案子審得怎樣了她會不知道?有什麼話就直說嘛,淨會擺譜。

正這麼想著,便得到女皇白眼一枚,他連忙做出正經的樣子侍立于旁——還好戴著面具,做鬼臉役人見到。

裴麒躬身答道︰「還未辦理。」

「哦?」女皇表現得頗為驚訝,「敢問京兆尹大人,這卻是為何?」

「一來家父尚未蘇醒難以取證,二來最近起了一點兒小小的變化,與案情有關。」

女皇有些怒色,「裴卿家未醒,當時在場的左右人等就不能取證嗎?與案情有關的變化,自當盡速關注。京兆尹斷案素來雷厲風行,怎麼到了自家人受害,反而如此拖延?」

裴麒也不驚恐,仍是慢悠悠地道︰「陛下謬贊,臣誠惶誠恐。實在是另有下情,不得不延遲辦理。」

女皇無奈地看他八風吹不動的鎮定相,緩和了顏色,說道︰「有什麼下情,裴大哥你不妨坐下來慢慢說。」

「這還差不多,上朝要端著,議事要端著,到了人家家里再端著,還不累死去……」嘀嘀咕咕說了一大片,見女皇還是沒理他,武德侯終于頗覺無趣地住了嘴。

裴麒謝過,在一側坐下,然後看看站得「顯然」很吃力的武德侯,望著他道︰「侯爺您——」

「啊,謝坐謝坐。」武德侯也不等他說完,自動自發地挑了張離女皇最近的凳子坐下,低了頭,開始動個不停地作勢沉思。

女皇沒轍地嘆口氣。這人,離開了足足兩個月都不打聲招呼,就不準她生一下氣?

眼光一轉,對上裴麒要笑不笑的樣子,她想起剛才的話題,很嚴肅地示意他說下去。

裴麒也很配合地變得正經起來,說道︰「此案尚有些疑竇需要弄清楚。微臣最感訝異的就是憑家父的身手,就算年老力衰,也不至于被刺客一擊得逞,更何況這刺客毫無武藝。」

女皇點頭,「朕當初听聞伯父被刺,也覺得奇怪,伯父的身手雖不能與江湖能人相匹,但也斷斷沒有弱到連還手之力都沒有。你說那刺客毫無武功?」

「正是。李將軍曾經試探于她,確信其只是弱質女流,身體雖頗為強健,卻與普通農婦無異。就連她行凶的利器,也只是市集上常見的尖刀。」

听到功夫武德侯立時來了勁兒,「要不要我去試試她?真正的高手偽裝成一點兒都不會武功的,也並非沒有。」

裴麒正要說話,便听女皇道︰「你先一邊待著,我們商量好了再說。」

武德侯模了模面具上不曾存在的灰,又一次乖乖地走開。

「問過那天跟在伯父身邊的人了吧?當時有無異狀。」

裴麒點了點頭,「那天跟在家父身邊的有四個人。他們的說法大致相同︰當時那刺客說了句類似于你還記不記得誰的一句話,然後才一刀刺下去。她沖過來的速度也不算快,只是因為家父喝了聲大家都不準動,才沒能及時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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