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一定哦。」茶杯頭仰得半天高,哈哈,它揚眉吐氣的日子終于到了,「別忘了我以前可是待在翰林學士書房里的,寫幾個字還是不成問題的。」
「太好了!快點兒寫啊,算我求你了!」仍在忍受著盛暑大喊大叫、動手動腳的松子看到了希望。
「寫什麼?」茶杯拽拽地問。
「意暄在京城啦。」松子張開翅膀指向茶杯的方向,示意盛暑看那里別再折磨它。
「沒問題!」茶杯叼起一顆石子,開始在地上比劃。
半個時辰後。
「請問,你們誰看到什麼字了?」土堆問出大家共同的疑惑。
回答是一齊搖頭。
「你不知道我動作很慢的嗎?現在在寫‘點’啦!」茶杯一開口,石子就掉到了地上,它又萬分辛苦地將之叼起,繼續畫點運動。
「老天,按它這種速度沒準到意暄被砍了頭都還沒寫完。」松子這下急了。
群獸大驚,「什麼?意暄被砍頭?」
茶杯嘴里的石頭又理所當然地落了地。
「還沒呢,現在是被關在牢里。否則你們以為我干嗎回來找盛暑?」
「死烏龜,你還不快一點兒!」
「你直接飛起來帶路我們跟著你跑不就行了嗎。」
松子翻了個白眼。「你沒見我現在被困嗎?」那只粗糙的手掌還粗魯地安在它的頭上。
「請問,你們說的寫字是點橫豎撇捺那種嗎?」大獸縮頭縮腦地問,生怕被急得像熱鍋上螞蟻的「前輩」們罵回來。
「呀?你怎麼知道?」說話間,茶杯口中的「筆」第六次掉落。
「那個……我好像會畫,爹教過我——」
「土豹子,你干嗎不早說?」眾「前輩」怒吼。
嗚嗚嗚,這樣也被罵?人家不知道那個叫寫字嘛,爹又沒說。
意暄報仇刺傷了大官,被關進天牢里,速去京城。
沒有時間質疑為什麼大獸竟然會寫一手——不,是一腳狂放的草書,盛暑一行緊緊跟在松子後面,日夜兼程向京城趕去。
最近京城最大的事故就是兵部尚書遇刺一案。
話說當日尚書大人辦完公務回家。才剛到皇城門口準備上車,斜刺里就沖出個身影,照著老人家的胸口就是一刀。實在是最近世道太平,所有人行走在外都少了個心眼,而尚書大人平時不得罪什麼人,自己又是武將出身,誰都沒料到有人那麼大膽會拼了性命去行刺于他。于是等親隨回過神來保護主人擒下刺客時,尚書大人已經當場倒下,據目擊者說鮮血噴了好幾尺遠。緊急延醫救治後,確定性命無礙,但據說傷勢非常嚴重,至今未曾清醒,醒了以後也至少需要修養數月才能下床。
這一下當真是驚動了京城上下。一方面尚書大人深受皇上器重——何止器重,要說尊敬愛戴都可以;另一方面好多年沒出亂子的天子腳下,竟然會有謀刺朝廷命官的事件發生,著實讓人不得不震驚了。于是京兆尹。大理寺、刑部的主事們最近都繃緊了弦,戰戰兢兢地對付起不幸被擒的刺客。
而且,是一個女刺客。
不懂絲毫武藝的女刺客。
這下就更值得人好好猜測和揣度一翻了。
是不是此女背後還有極厲害的幕後主使?
是不是沒搞清楚狀況把尚書大人錯當做別的什麼阿貓阿狗一刀下去?
是不是此女原本就精神錯亂見人就砍?
還是其實是尚書大人的公子在外頭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老大人替子受過?
總之呢,京城本月熱門話題非此莫屬,其中原因更是眾說紛紜。
但是沒有一種說法是猜測老大人活該的。
三朝元老的尚書大人呢,誰會去懷疑他本身有問題啊。
盛暑一到京城,就听到了不下十種版本的當日情形。
她真的找到了仇人,並且很快地采取了最直接最魯莽的行動。
現在他知道她為什麼不敢保證回清涼村了。因為,她根本就沒打算再要這條命!
蜘躕在人來人往的通衢大道上,他不知道該做什麼才能幫到意暄。
這些多得嚇人的面孔,他完全陌生。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他完全沒有概念。
他害怕了。
那種害怕的感覺完全不同于以前的孤獨和茫然,以前是漫無目的的,不知道前方在哪里,走怎樣的路都無所謂。現在他有一個很明確的目的,卻不知道哪條路可以到達。他想找人問一問,是不是可以直接去那個什麼大牢把事情說清楚,就可以讓他們放人?但是這些人,走得那麼快,都是很忙的樣子,他一個也拉不住。就算拉住了,面對素不相識的面孔,他……沒有辦法和他們說話——明明大家靠得很近在走路,他卻總覺得這里的人很難親近。
而且這里好大啊,一條道路看不到盡頭,還有許許多多的分叉,比清涼村、比他曾經走過的小城鎮,不知道要復雜上多少倍,這里的人怎麼能分得清楚往哪里去呢?
包奇怪的是,大獸仍跟在他身後,卻沒有一個人尖叫、逃跑,只是用很好奇的眼神瞥瞥他,然後就又行色匆匆地走開。
他不喜歡這里,但是現在不可能走,意暄還在這里,要走就一起走。
「哇。」烏鴉的這一聲叫,讓他奇異地覺得像是在輕嘆,忍不住抬頭看看它。
有著罕見光澤的眼珠里似乎藏著無奈,然後下定決心似的,振翅往東北方向飛去。
松子要帶他去見意暄嗎?
習慣性地,盛暑跟上。
他們到的不是天牢,而是座極莊嚴的府邸,從匾額上看,主人家姓裴。
他疑惑地看著停在石獅子上的松子。帶他來這里是干什麼?難道松子與這戶人家相熟?
接下來的吆喝聲立即推翻了他的猜測︰「哪來的倒霉烏鴉,去去去、已經夠背的了,竟然還飛來停在咱們府上!還有你,別杵在門口,要做雜耍就擺到大街上,巷子里既擋道又沒生意,傻不愣登到這兒來干嗎?」
雜耍?那是什麼東西?
「那那那,你怎麼還站著?走開啊!」守門的一個家丁不耐煩了,走上前去趕他,土堆和大獸向前一步,嚇得他不敢動彈,忙向後頭討救兵︰「你們倒是過來幫忙啊!」
「那個……好像是狼和豹。」後頭的幾個畏畏縮縮,不敢上前,向盛暑喊話道︰「你……你走開一下好不好?這些畜生怪嚇人的。」
「他們不傷人。」盛暑的保證與微笑似乎頗有說服力,那家丁的手腳不再發抖,步子卻始終邁不開。
「閣下……閣下來裴府是有什麼事嗎?」家丁這才發現剛才自己判斷有誤。雖然一身粗布衣裳,但這人的樣子,還真不像是個玩雜耍的。
「我也不知道。」他歉然地搖搖頭,朝像是在張望什麼的松子一指,「我跟著它來的。」
家丁們愣愣地看了他很久,又一起轉頭去看那只高傲的烏鴉,心中不約而同開始哀號︰為什麼最近府上老是出現奇怪的人,發生奇怪的事啊?
磷磷馬車聲由遠而近,眾家丁的眼光也由期盼轉為失望——不是大爺或者李將軍的車駕,然後由失望轉為驚恐,「夫人,您千萬別下來啊!’
話音未落,就見一位穿著鵝黃色夏裝的美麗少婦被侍兒模樣的女孩攙扶著,走出馬車。
往前一望,主僕倆對上的焦點不同,卻盡皆失色。
「夫人,有……有狼,還……還有豹……」侍女簌簌發抖。
「天!」那「夫人」朝盛暑這邊一瞧,更是見了鬼一樣,紅潤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刷白,盛暑被她盯得頭皮一陣發麻——他長得難道比土堆和大獸它們還要恐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