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暄疑惑地眨眨眼,「干淨?你為什麼說干淨?」日子是可以說干淨或者不干淨的嗎?
他拍拍腦袋,苦笑著道︰「我也不知道,總之這兩個字就自然而然地蹦出來了。」
難道他以前的生活非常骯髒?
若果真如此,忘記了倒也是件好事。
「你更喜歡這里,對吧?」
「那是當然。」他沉迷地注視著一池清蓮——不知為什麼,荷花讓他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特別是那些蓮子……算了,不去想它。「再沒有比這里更好的了,每天都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做,不用再像以前那樣四處游蕩、渾噩度日,大家都喜歡互相幫忙,和睦相處就像一家人。銅板在這里,完全沒有用……」
又一陣「吱吱」的叫聲打斷了他的娓娓敘述,銅板跑過來,悲憤地看向他。
餅河拆橋!絕對的過河拆橋!想當初不是我偷了那幾個銅板去救你,你恐怕還被大胖子扣在店里當長工呢,哪里有機會閑閑地坐在這里話說當時?現在你一逍遙快活,就說我沒用了,好沒良心呀你個死盛暑!
銅板向不明所以的主人哭訴完畢,又狠狠地朝正嘲弄怪叫的松子做個鬼臉。
「哼,別高興得太早,下次沒準就輪到不要你了!猴死鴉悲吧你廠’
「是兔死狐悲啦。」茶杯躲在龜殼里懶懶地說。
「哪來的兔哪來的狐?我愛說猴死鴉悲不成嗎?誰規定一定要說成你那樣?誰規定的,啊?」
「煩死了,你吃飽了撐的是不是?」土堆低狺一聲,不耐煩地走到荷塘另一邊去睡覺。
「它們——在吵架?」意暄難以置信。
「別理它們,成天鬧個不停。」盛暑笑著道,「對了,你既然很好奇外面的事情,為什麼不走出去看一看呢?」
「不止是我好奇,自從懷疑天底下只有清涼村一個地方後,所有的人都想走出去看看。你也看到了,清涼村四面環山,而且山峰陡峭,根本就沒有可能翻過去,與外界相連的通道,也只有老祖宗進來時的路了。」
「我知道,你們找不到那條路了,對不對?既然我是從山坡那面迷迷糊糊走到這里的,那麼出口總會在那附近的樹林里吧。」
意暄搖搖頭,「我們知道出口在那里,很多人都去走過,但是無論是誰,走了半天還是會回到原來的進去的地方,就好像樹林其實是一個只有一個口的山洞一樣」
盛暑大惑不解,「可是我就這樣很容易地走進來了呀。」
意暄笑了,「所以村長才說你是有緣人啊。」
盛暑听了自然高興,隨即又皺起眉,「用我是不是也出不去了呢?」
「不知道。你……想要出去嗎?」意暄忽然覺得心里沉甸甸的。
「那倒也不是,只是覺得這樣就少了一條後路似的。萬一你或者別人生起氣來不要我住下去了,我不就怎麼也走不成了?」
「你……你胡說什麼,誰……誰會趕你!」她趕緊結結巴巴地反駁。
盛暑歪著頭看她,看得她又紅著臉準備向後撤退時,竟高興得把整個人湊向她,渾身的熱力也向她洶涌而去。「你想讓我留下來,對吧?」
「誰……誰說的?你亂講!」她緊張兮兮地推開他,火燒似的跳了起來,往屋內跑去,邊跑邊嚷︰「愛留不留隨便你,關我什麼事?!」
真是的,過年說他有一種不言不動就能安定人心的本領,為什麼她反而越靠近他越覺得不安呢?
真是——狗屎!
她討厭麻煩人家,更討厭人家麻煩她!
早上,女人們一塊兒在河邊洗衣服,阿娟正巧挨著意暄——後來事實證明這個巧合是她是故意制造的!
閑談了幾句瑣碎事之後,阿娟突然問道︰「意暄,有沒有喜歡的人?」
真怪了,什麼時候話題從村長家的狗轉到這上面了?
「喜歡的人?」她呆了呆,出門前正在喂雞的那張普渡眾生的面容不期躍入腦海。
「對啊,你也二十二了吧,比我都大上幾歲呢,怎麼會沒想過嫁人的事?」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一向率真的臉蛋上有些忐忑不安。
錯覺,剛剛一定是錯覺,她怎麼會喜歡那個笨人?
「沒有。」為了增強說服力,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阿娟歡快地道︰「那太好了——」隨即又發現這樣說好像不太禮貌,急忙改口︰「我是說,你也該為自己的將來打算一下了。」
意暄不在乎地聳聳肩,「隨便。」她一個人能干家里所有的活,嫁不嫁人有什麼區別呢。
「你啊,還沒開竅的丫頭。」阿娟笑著調侃她,將手仔仔細細用裙擺擦干,小心翼翼地取出個精致荷包,遞給意暄,「這個——麻煩你幫我拿給盛暑哥,好嗎?」
訝然地注視她難得羞澀的面容。意暄很快明白自己被定位在拉皮條的角色上,正被交付搭建鵲橋的偉業。
還盛暑哥呢,真親熱。酸酸澀澀的感覺慢慢從心底泛開,慪得人難受。
「你……喜歡盛暑?」
「我……唉呀,你別問了,幫不幫我送嘛?」縱是一向以直爽著稱的女子,說到心主人,也難免有些靦腆。
真看不出來,原來真有人喜歡盛暑。
「他有什麼好?不就是長得像樣了點兒嗎?」意暄以從未有過的大力搓著手里的衣服。
「你怎麼這麼說呢,盛暑哥人可好了,喜歡他的姑娘多著呢。他老是幫這家那家干活,還整天都笑眯眯的,上回幫咱家抬酒甕,你不知道他……」阿娟為了扭轉意暄錯誤的觀念,滔滔不絕地陳述著盛暑的種種好處,渾沒注意她難看的臉色。
真是的,還以為他是多好的人呢,成天老愛幫別人干活,恐怕多半是沖著姑娘家崇拜的眼神去的。果真無恥!
她咬牙切齒地在心底詛咒,手中不停地狠搓。
「瞧我這記性,說了這麼多,還沒把荷包給你呢。來來來,好生收著,別弄丟了哦,我可是花了好多功夫才做好的。」
她自動自發地把自己一片春心塞進意暄腰間的口袋里。這說得上是她做得最認真的女紅了,櫃子里還躺著二十來個試驗品呢。
她她她……她說答應幫忙了嗎?竟然趕鴨子上架,真是過分!
她恨恨地用棒槌捶打著盛暑的可憐外衣,直到在阿娟的驚叫聲中發現那上面已經被敲出了一個大洞。
「給你的!」她一回家,氣呼呼地把荷包塞進盛暑手中,轉身就走。
盛暑看清楚是什麼東西後,連忙追上去。「這個給我做什麼?我沒用啊。」他又不是姑娘家,帶著荷包在身上干嗎?
「沒用就扔掉,要不還給人家。」听到他說沒用,意暄心中非常不道德地升起一種幸災樂禍的情緒。
他繼續隨著她疾走。「不是你做的?那是誰的?」不會在路上撿的吧?
「我吃飽了撐的送荷包!阿娟叫我給你的啦!」煩不煩啊,老跟前跟後的。
「阿娟?哪個阿娟?」其實他比較想知道的是她在牛什麼氣,但直接問出去肯定會被罵,還是迂回一點兒比較好。
「你是不是勾引的女孩子太多了才記不住?」意暄不耐煩地停下,他連忙煞住腳步,下巴仍是撞到了她的頭頂,疼得意暄說出口的話變成吼叫︰「是老王家的阿娟啦!」
他被她的十足中氣嚇退了半步,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所提供的名字,不禁眼楮一亮,「你是說那個阿娟啊。」
「你跟她很熟嘛。」原來是郎有情妹有意,皆大歡喜,可是她……她怎麼會有一點點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