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一紅,忍不住伸出手撫住臉,「有嗎,你別瞎說,日子還不都一樣,哪有什麼不同。」
「有,而且……嘻嘻,我還發現哪,你看到大哥的時候,就會又笑又臉紅喔!」他似有意若無心地朝房門瞥了一眼,門扉縫間依稀衣袂飄飄,如果他沒看錯,那好像是大哥的衣服。
「我哪有……」成芊芊羞極了,可她卻無法義正詞嚴地反駁他的話,因為事實好像就是這樣。「你別瞎說,我可是你的妻子啊,說我為別的男人笑,你是想我被浸豬籠嗎?」
正在喝茶的蘇驊嵐听到「浸豬籠」三個字不意給嗆著了,「咳咳……呸,哪有這麼嚴重,你別說來嚇唬我。」
她忙著拍撫他的背,「小心點,當心二娘听了,又有一頓好念了。」
好不容易顧了氣,他還是一副嘻皮笑臉的樣子,「你別理我娘啦,她最會窮緊張了……芊芊姐,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我哥?」
他打小心細,身染重病只是更讓他得以冷眼看待世情,看誘生命無常,遑論發生在成芊芊身上的這些細微變化。而也是到了略解風情的年紀了,他這麼聰明,當然看得出這兩人之間暗自洶涌的情慷。
他有心,知道她許了自己是不會幸福的,如果不想誤了她生,那他就必須做些什麼。
「哎,你又瞎說!我怎麼可以喜歡他。」听到這麼直接的問話令成芊芊困窘不已,嘴里否認著,可臉上的紅暈卻透露出心事被道破的羞赧。
「為什麼不可以?」在他看來,大哥英挺俊朗,芊芊姐嬌美可人。兩人站在一起登對得很,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我已是你的妻子了,怎能有二心。」
「可是我才不想有個娘子。」他對她扮個鬼臉,十足的淘氣,「哪有人像我一樣嘛,七早八早就娶了親,而且我也不喜歡你,我喜歡的是大寶他妹子小蝴蝶,有你在小蝴蝶說不嫁我啦,最好你去嫁大哥,然後我娶小蝴蝶,這樣皆大歡喜。」
大寶、小蝴蝶是府里長工的一雙兒女,年齡和蘇驊嵐相近。幼時他們三人常趁著向銀心不注意時膩在一塊玩。他娘那人,是不會允許他和底下人走那麼近的。
「就算你不要我,也別把我胡亂推給別人。你怎麼知道,你大哥就要我。」她橫他一眼,也跟著他胡說八道起來。
「要不要問就知道了嘛!」他故作若無其事狀地走到門前,忽地一把拉開門,「大哥,你要不要?」
門外蘇星嵐一愣,視線一抬,正好對上她的,兩人霎時尷尬地回避彼此眸光。
這小弟……實在太胡鬧了。
第三章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糯。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戢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書房里,蘇驊嵐搖頭晃腦地讀著,一旁的蘇星嵐也正同他一樣手里拿著卷書,另一頭是成芊芊,她手按琴弦,有一搭沒一搭地挑弄著。
稍早的時候,被蘇驊嵐這麼一鬧,蘇星嵐硬是被拉進書房來,說是踫巧西席楊秀才因病版假數日,要是大哥在,若有義理不解之處,也好有個人可請益。
牖外煦日暖暖,是冬日里難得一見的好天氣,室內氣氛其樂融融,三人臉上皆掛著笑意,可除了蘇驊嵐外,另兩個的笑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眼角兒不時注意對方的動靜;他們自以為自己做得不動聲色,但其實難逃過那名旁觀者的眼。
「嗟,我說這根本不是什麼節婦,分明是是愚婦一個,明明就對人家有情吧,還裝模作樣些什麼,一副哭哭啼啼樣,哭到死時光也不能真如她所願地倒流呀!」蘇驊嵐撇撇嘴角,一臉不以為然。
蘇星嵐放下書來,失笑道︰「人家做她的貞節烈女,又怎地惹到你了?」
「我就是看不過去嘛,沒有愛,死守著婚姻的空殼作啥?要我是那女人的丈夫,我會求她趕緊跟她愛的人走……唔,怕傷害我的話,明珠留下來給我做紀念好了。」他笑嘻嘻的,話里雖輕佻,但眼里卻閃過一抹認真的眸光。
他是故意說給這兩個呆子听的。瞧他倆,分明一副郎有情、妹有意的模樣,一個是他崇拜的大哥,一個是對他愛護有加的姐姐,兩人若能湊作堆,人間佳偶又多添一對。
不過,他們之間最大的障礙好像就是自己喔……沒關系、沒關系,他這顆大石頭不用人家搬,兩腳蹬出自動閃邊去。
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促成一樁好事也算積陰德吧,他們就幫幫他,將來來去見閻王時也才好討功勞。
蘇星嵐和成芊芊聞言心底微微一震,後者垂下眼瞼,掩飾其中的苦澀。
這首詩說得真好呀,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如果,如果她不是驊弟的妻子就好了,如果她當初懂得婚姻是怎麼一回事兒,懂得嫁了旁人這輩子就注定和嵐哥哥無緣了,那她說什麼也不會允了這門親的。
如果……呵,沒有如果能實現的可能性,沒有,正如同他倆不會有未來一般。
蘇星嵐很快回復臉上黯淡的表情,他淡然一笑,「這首詩是唐代張籍所作,他作此詩並非具有個貞女烈婦讓他吟詠,而是他自比詩中節婦,拒絕向他招安的東平藩鎮李師道。」
「是嗎,原來還有這段典故。」蘇驊嵐眼透驚喜,他本意只是想借詩點點眼前這對努力壓抑情意的兩人,沒想到還能增廣識聞。
嘿嘿,原來張籍和自己一樣,都喜歡拐著彎說話呢!
「那這個李師遭听懂他的話沒?可別笨得听不出人家話里的真意啊!」
「當然听懂了,他明白招安這種事得你情我願,不是一方強求有用的。」蘇星嵐瞥向成芊芊,眼神里有些怨慰、有些無奈,更多的,是妥協。
把他留下來的原因就是她,那股強大對她不舍的意念,成為牽絆住他腳步的力量。
她不是他妹子,卻成了他的弟媳,層層疊疊難理清的矛盾情緒,無時無刻讓他們彼此吸引但卻得努力抗拒。
「大哥,你的學識也挺好的嘛,有沒有想過考個功名來光宗耀祖,咱們兄弟倆聯手出擊,摘下黃榜上狀元、探花的位置肯定不是問題。」
一個人念書太辛苦了,多個戰友一同鑽研四書五經,互相切磋,也才不寂寞嘛!
「我考狀元沒問題,你呢,確定拿得下探花?」
他去拜師學藝並非只在拳腳上練功夫而已,師父對他們這些徒弟腦袋的鍛煉尤為重視,每天總要撥出一、兩個時辰教導他們讀書,思緒清明活絡了,能判清是非黑白,這一身本好本領才不怕糟蹋誤用。
「嗟!」蘇驊嵐一臉你看扁我的表情,「我這是孔融讓梨,要不是你是我大哥,我這狀元郎還不讓賢呢!」
「你真的什麼都肯讓我嗎?」他又若有所思的看向成芊芊,隨即嘆了口氣,「可就算你想讓,我也不一定能得到。」
成芊芊听他們兄弟倆越說越不像話了,連秋試都未考呢,舉人能不能考上都還是未知數,瞧他們說得好像已金榜題名一樣不嫌臉皮厚了點嗎?
「別說得這麼簡單,有本事,真考上了再來說笑。」今年秋試驊弟在一場大病中度過,希望來年別再錯過了才好。
蘇星嵐這些意有所指的話語,依她的蕙質蘭心,不可能听不懂,只是就算懂了又能如何,也只能四兩撥千斤地避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