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樣的緣由讓她害怕陰暗?
單單只是因為烏雲遮日就讓她驚慌失措?
而她又是用什麼樣的邏輯斷定他是她的陽光?
他仔細端詳她那張似曾相識的臉龐,驀地,兩行清淚徐徐地從她臉頰滑下。也不知道為什麼,一份舍不得的悸動竄入他的心中,糾葛著……
「夏大哥。」關靜湘突地拉著他的衣袖,將他從失神中拉回現實。
「什麼事?」
她天真地笑問︰「你會是我永遠的陽光嗎?」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那麼迷戀陽光,但他卻肯定自己不會是她的陽光,因為他來自污穢的黑暗,本質根本無法澄淨。
雖然他戴著虛假的人皮面具,卻瞞不過他自己,無情的法律早在他的身上貼上標簽,想撕也撕不掉。
「你不需要陽光,因為,你自己就可以是陽光。」夏宮山逃避她誠摯的目光回答。
他很清楚,他自己的陽光已經失蹤十年,怎麼找也找不回來,他又能拿什麼來照亮她的一生呢?
「我真的可以是陽光?」關靜湘的眼神中有著悲哀,一種夏宮山不明白的悲哀。
夏宮山對她點點頭,心中暗自發誓,一定要幫她找回她心中的陽光。
第二章
既然關靜湘像個長不大的孩子,那他就用更年輕的方法與她相處。
屋子前有一個小花圃,里面種滿盛開中的沙漠玫瑰,正中央有棵大樹,樹下有個秋千。
夏宮山把小時候爸爸替他制造的秋千架重新整理過,讓花圃看起來像童話中的小樂園一般。
大清早起床後,關靜湘四處找不到夏宮山,急得到處團團轉。
幾天的相處下來,她有著明顯的進步。
從和陽光對話,變成向夏宮山傾訴,他儼然成了她的陽光。
桃紅色的沙漠玫瑰今天顯得分外艷麗。
她慢慢地朝著秋千走過去,隨著腳步的接近,她的心跳變得不規律起來。
她伸手將扎在腦後的馬尾松開,迫不及待地奔到花圃,快樂地坐上秋千,發絲隨著秋千的擺動在風中飛揚。
想飛的心情實現了,她有種解月兌的感覺,夜晚的夢魘,此刻不再驚擾她。
「夏大哥,再讓我飛高一點。」坐在秋千上的關靜湘發出興奮莫名的高亢呼聲,一再地要求夏宮山讓她飛上天。
他盡其所能地滿足她。
「再高就要去和陽光作伴了。」看她快樂的模樣,他開玩笑道。
「不,我要和你作伴。」關靜湘天真地說。
很震撼人心的話。
但是,他不想為情所困,不管任何形式的感情他都不要!
因為,心中有恨的人是不配擁有愛情的。
他不想失足于荒野的泥淖中,那無助的感覺會讓人崩潰。
他禁不起喜、怒、哀、樂、愛、惡的沖擊,他的心靈疲倦得像經年累月被海水沖刷的岩石,上頭布滿了永遠無法修補的坑坑洞洞。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們不可能永遠在一起。」她能听懂他話中的意思嗎?
必靜湘從緩下速度的秋千上跳了下來。
「那夏大哥就想個辦法別讓我們分開。」她睜著水汪汪的明眸望著他,非常認真的說。
他有何能耐可以實現她的願望?
愛與恨徑渭分明,得失之間更是錙銖必較,在生命的旅程中有太多的乘興而去、敗興而歸。
他不希望她的熱烈希望換來黯然的失望,然後變成徹底的絕望,那太傷人!
他模模她的頭,像對待一個三歲娃兒般。
「你趕快長大,就可以找到一個和你永不分離的伴了。」而那個人不會是他。
「可以有個永不分離的伴嗎?」關靜湘漾起甜美的笑容。「那我可不可以和你永遠在一起,永不分離?」
「我們不可能永遠在一起,有一天你會長大、戀愛、結婚,而我也是。」要讓一個心智不成熟的人懂得這些人生道理似乎難了點。
「為了能夠和夏大哥在一起,我要和你戀愛、結婚。」關靜湘綻放天真的笑臉,堅定的說。
人生原就蘊藏著無限的可能,端看自己是否肯花心思去挖掘。但問題就出在他懶得拿鋤頭,怎麼去挖掘呢?
「我們不要說這些,以後也許有一天你遇到了喜歡的人,就會忘了夏大哥。」他苦笑著敷衍道。
不會的!必靜湘在心中嘀咕著。
她要和夏大哥永遠在一起!
***
秋陽正烈,沿路枯黃的樹葉紛落,羊蹄甲靜靜的凋謝,樹默默的憔悴,秋也悄悄的離去。
必靜湘漫步在通往馬廄的路上,絲絲寒風刺人肌膚的痛,已經讓她明顯感受到早冬的氣息。
涼風吹開了她的心扉,她無聲地欣賞著這早冬的美景。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夏宮山的影響,關靜湘進步不少,甚至心情也開朗許多,而且越來越像個二十五歲的女人,全身散發著成熟的韻味。
牧場的佔地十分遼闊,牛群散漫的在草原上游蕩,鳥兒在天空中翱翔,她赫然發現,原來在日復一日的生活中,自己錯過了許多美景。
「先生,請問一下,怎麼樣才能找到小老板?」關靜湘停下腳步,詢問一名看顧牛群的年輕男子。
「小老板不管事的。」年輕男子善意的提醒。
必靜湘雖然在夏家住了一段日子,但是從來沒到過牧場,是以大部分的員工都不認識她。
她提高手上的飯盒。
「我替小老板送飯來。」
小老板剛回來就有這麼漂亮的小姐幫他送飯?他提高警戒心。
「你是跟著小老板來的嗎?」
夏爸爸真的很會用人,瞧他戒慎的表情,活像她是一個偷牛賊似的。
「不是,我是夏爸爸的客人。」關靜湘輕抿著嘴唇,深怕自己失禮的爆笑出聲。
「原來是老板的客人。」是老板帶來的客人就安全多了。他放下戒心,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小老板在馬廄里。」他指指後面的一個小黑點。
必靜湘錯愕的望著前方那一片綠。
「嗯……你沒有辦法聯絡到他嗎?」那麼遠。
早知道就听夏爸爸的話不要來了。
「牧場的員工都有無線電對講機,不過,小老板不喜歡帶。」她一定是城里來的土包子,才會問這麼白痴的問題。
「馬廄里沒有別人嗎?」她懷著一絲絲期盼。
「馬廄里養的可是名貴的馬匹,誰進得去?」哈!丙然是個漂亮的白痴。關澎湖看見旁邊停著一輛運送牧草的車子。
「那能不能請你載我過去?」
他立刻搖搖手。
「不行!這車子只能運送牧草,不能搭載客人。」他耿直的拒絕。
「不能通融一下嗎?」關靜湘苦苦哀求。
「抱歉,這是牧場的規定,任何人都不能例外。」他也愛莫能助。
如果她拉著夏爸爸一起來,不知道可不可以狐假虎威一下?她無奈的想。
「可是,馬廄離這里那麼遠。」雖然她身體康復的情形良好,但是體力並未恢復到最佳狀態,關靜湘想起自己的「三寶身體」,就算真能走到馬廄,恐怕也會掛了。
「不遠啦!大概十來分鐘就到了。」他丟給她一個放心的笑容。
好吧!
就當作是踏青、健行。
趁著趕路的途中,她想起從前的日于。
以前常在狹隘的生活空間里不滿、嘆息,看什麼都不順眼、做什麼都不順心,仿佛敵人遍布全世界。
而她猶如牢籠中的困獸,在那即將爆發的邊緣憤怒悲泣,聰明如她,不知其實生活周遭一個會心的微笑,或是一個偶發的感動,都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事。她總是傻傻的,費盡心思的妄想伸手抓住遠在天邊、虛無不定的東西!
直到後來,體會的酸甜苦辣多了,才漸漸明白,生命是奧妙的,它的好不是任何人都能洞悉、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