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帶的,她也終于可以好好問問龍韜關于他們父子間問題的癥結所在,既然從龍玄驥那邊問不出個所以然。
夏葵平靜的與龍韜對視,「兒子,我不是在跟你抬杠。」
「我也不是。」他是擺明了不想談這話題。
嘆口氣,「好吧。」她彎繼續鋸木板,真是拿他沒轍,因她無法對這個兒子使出什麼狠辣的招式——說過了,在心里的某一個角落她總覺得很對不起他——原因仍舊是燒掉鎢絲的燈泡。
她沉默的鋸了一會兒,「那我換個方式問,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就可以了。」她不死心沒犯法吧?
不讓龍韜有機會反對,她直接說下去,「你疏離他的原因是因為他老不在家?」
他背過她拿起刨刀開始刨木倏,使其滑順,半晌才傳回︰「正好相反。」
正好相反?那不就是龍玄驥因為兒子疏離他所以干脆不回家?嗯,這對父子的說詞一致,「那有沒有可能是失去母親的傷痛讓你遷怒于他?你覺得他太無能,無法保護你母親?」這是一般小孩可能會有的思考邏輯。
他抬眼看向她,悠閑的刨木動作中,一雙深邃晦暗的眼瞳完全不像十一歲小孩會有的,「我會這麼對他,是他咎由自取的結果。」
「為什麼?」幾乎才一月兌口,她便知道會得到什麼樣的回答。
「不為什麼。」他垂下眼,滿意的輕撫被刨得光亮細致的表面。
丙不其然,夏葵在心里暗自申吟,「好吧,我們不談原因,你要如何才會原諒他?」她把木板全都鋸完了,開始動手幫忙刨木。
「你何必如此在意我對他的感覺,莫非你愛上他了?」他不答反問,犀利的眼鎖住她的一絲一毫。
「奇怪,你好像很在意這件事,你希望我愛上他還是不希望?」
她的問題得到了一陣長長的沉默。
她看他一眼,轉身攤開狗屋的簡易設計圖,邊裝釘起基本的梁架,邊自顧自的說起話︰「我一直在想,你會要我嫁給你爸爸一定有一個很特殊的原因,絕不是單純的你喜歡我而已。你似乎在等著某件事的發生,然而又很不願真的發生,那件事該不會就是我愛不愛上他吧?」
「你一定會愛上他。」
夏葵為他過于肯定的語氣挑高了眉,「然後呢?該不會是他怎麼都不會愛上我,我只好帶著一顆無比破碎的心離開吧?」她說著因覺得好笑而真的笑了起來——多像電視和小說上的愛情肥皂劇啊!
「這一點都不好笑。」
他冷冽的語氣讓她停住笑,愧疚感搭乘升降機迅速爬升至到最高點,不自覺咽了口唾沫,「呃……對不起。」她甚至還搞不清楚她為何得向他道歉。
龍韜搖頭,把刨好的木板疊放成堆,接著開始裝釘木屋,「你不必道歉,該道歉的人不是你。」
嗄?她又挑高眉,這是什麼跟什麼?該道歉的人不是她會是誰?又為了什麼該道歉?天啊,跟這個兒子說話簡直像在走迷宮,七拐八彎的走了一大段路還不知道出口在哪個方向。
「好吧,」她今天怎麼老講這句話?「回到最初的問題,你真的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原諒他嗎?」
他用力一敲木板上的釘子,面容是打一談話便屹立不搖的冷冷的表情、冷冷的音調整,問道︰「你希望我原諒他?」
「當然啊!」
他深黝的眼楮定定注視她一會兒,「好。」
第四章
敲門聲輕輕響起。
「誰?」
「是我,衣嵐。」怯生生的聲音隔著木門傳入,幾不可聞。
門內有片刻的沉默,「進來。」
咿呀一聲,木門應聲而開,柔美溫婉的女子跨進門內,沉魚落雁的面容上漾著一朵嬌羞的芙蓉笑靨,眉眼間卻帶著抹不去的輕愁。她小心翼翼端著托盤,蓮步輕移走向書房內不曾抬頭看她一眼的俊朗男子,「我……熬了點冰糖燕窩,你……要不要……嘗嘗?」
生怕一動就會灑了整碗甜品似的,她站定在距男子三大步外,睜著一雙翦水秋眸痴戀的望著他。
男子專心研究點算著桌前的帳冊,過了半晌才模糊的說了聲︰「擱著吧。」
「是。」女子聞言提著一顆心把精致的瓷碗放到桌上,動作依然是謹慎又羞怯。
放下碗後,她又退回三大步之外,本來這時候她就該出去了,但今天她有件重要的事必須當面跟他說。成親半年以來,他不曾在新房以外的地方找過她,甚至在他們新婚三個月後他才偶爾踏進新房,有夫妻之實後他也未曾在新房待過整晚,總是在行房過後離開,留她一個人垂淚到天明。
她只能趁每天替他送點心的時候多看他一眼,即使她知道,他其實不曾吃過她送來的點心。
望著他堅毅而專注的面容,她痴迷的忘了要說話,可不可以就讓她這麼看著他?可不可以就讓她這麼假裝幸福快樂?即使不言不語也可以想象到地老天荒?她總會猜想,他是否真的知道她的名字?是否真的記住她的長相?是否真的願意承認他又有了一個妻子……
她明白他對前妻的戀慕,每每當她注視他,總會在他嚴峻的表情中察覺到落寞與對亡妻的思念,那令她心疼——心疼他,也心疼自己。他從未正眼看過她,仿佛她不曾存在。
「還有事嗎?」不經意掃過,發現她還站在房內,男子冷淡的問出聲。
「啊……」她回過神,慌忙道歉,「對不起……我……有件事……」
「說吧。」他稍微分一些心神听她說話,但眼楮依然放在帳冊上頭不曾移動。
深吸口氣,命令自己不可以在開口時顫抖,「我懷孕了。」
握筆的手停了下,然而連表情都沒變過的,他又將注意力轉回公事上,就在她幾乎以為他沒听清楚她的話,他淡淡說道︰「我知道了。」
她是被嚇醒的。
自床上彈坐起身,夏葵回想夢境中女子的模樣……是她?是她。是她!
包可怕的,那個男子是——龍玄驥。
這意味著什麼?說是夢境,其觸動與感受卻是真切萬分,連她醒了都還可以深刻體悟到那種永遠不受注意的心痛,那種天生的怯弱,以及無能為力的心慌。
某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慢慢在腦海凝聚,像極了用尖長可怖的指甲刮劃過黑板,刺耳的單調鑽入骨髓,啊,真令人毛骨悚然。
☆☆☆
「你怎麼了?」龍赤驥一進到餐廳就見夏葵倒趴在桌上動彈不得,嚇得他趕緊奔到她身邊察看。
「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呀!不然也得等我把早餐準備好再昏——啊!」亮晃晃的湯勺準確無誤的頂住他帥氣的下巴,制止他再繼續張口叫嚷。
「你這紅烏鴉,要叫到別的地方去。」夏葵懶懶瞪一眼他依然笑得皮皮的俊臉,又趴回桌上。
「你又沒睡好啦?」龍青驥神清氣爽的走進餐廳,看見夏葵的模樣,似笑非笑的說道。
這兩個吃白食的混蛋!夏葵懶得用嘴巴,只好在心里罵著,相處多日,她已了解這兩個人根本不懂「同情」二字要如何寫。自從龍青驥和龍赤驥得知她每天煮三餐後,便在早晚餐時間固定現身松居,像強盜似的掠奪搜括她兒子的食物,龍赤驥更是厚顏無恥的直纏著她要,不得已,她只好多準備一些填塞他們的胃袋,以免被纏功一流的龍赤驥煩死。
「哇!」爐火前傳來快樂的贊嘆︰「今天吃芋頭排骨粥耶!我最愛吃粥了!」
夏葵聞言機械似的直起身,走到爐火前拿過龍赤驥手里的鍋蓋重新蓋回,揮動手趕開他,「去去去,別在這里礙事,我可不想在粥里吃到你的長發,芋頭還沒爛透,你這一掀鍋蓋又要多等五分鐘才能吃了。」